吴玥瑶轻轻嘆了一口气,“母亲近来总是精神不济,平日里总也不许见人,至于你大哥,我是更见不着他的,况且,”她瞧了一眼顾敬之,“现在四弟才是当家人,于情于理都应当来向你告知的。”
这一番话倒是十分在理,自从顾汝生暴毙,顾敬之接任上位以来,大太太的精神状况却是每况愈下,而顾信之对他更是耿耿于怀,避之而不及的样子。
轻寒见他不说话,以为是他不同意,便开口道:“既是大嫂的母亲病了,那大嫂回娘家去也是在理的,即便旁的人知道了,想来也是不会说什么杂碎话的,你便同意了罢。”
顾敬之道:“内府的事情,我不好多说什么,既然大嫂执意于礼数,那以后皆与轻寒商量便好,毕竟她同为女流,较我总能处理的得当些。”
吴玥瑶微微一怔,到底也是聪明人,只是觉得顾敬之这一步,倒是顺了自己的台阶下得极为漂亮,“如此,便多谢你们体谅了。”
等到吴玥瑶走后,轻寒才急急地向他说道:“你怎好说那样的话,即使太太现在身体欠安,但也是有长嫂如母的说法的,理当以大嫂为重才对。”
顾敬之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忽然起身牵了她的手往楼上走去。这一次,她没有再逃开去,任由他的掌心握着她的,他的手因常年把玩枪枝而略显粗粝,虽有稍稍的不习惯,却令她觉得安稳。
许是怕那隔墙有耳,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你当真以为,大嫂是因为母亲病重才想回去的?”轻寒心下顿觉疑窦不过却也没开口,只是安静地听他讲话,“我成天派人盯着那帮人,倒是不曾听说过这些事情的。”
她有些迟疑地说:“你是说,是大哥让她这么做的。”
他们跨上那方小小的平台,从左侧的楼梯上去,“那倒也不见得,许是她自己看透了的,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事情可不少。”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让轻寒有些许的颤动,心里突然凉了凉。说话间便已经到了她的房门口,他撒开她的手道:“今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
只觉得整个人都空落落的,她木讷地点了点头,殊不知此刻自己的脸色竟是有些许的惨白。她进屋后转身关上门,看着门外的人一点一点缩减着,最后完全消失在那狭细的门缝里,握着门把的手久久没有松开。她不知这样站了多久,后来觉得身上有了涔涔的冷意,才去梳洗干净躺到了床上。
那轻薄的缎面被衾,盖在身上又凉又暖,轻寒的整个身子不禁蜷缩了起来,在被下变成小小的一团。那一抹奇异的感觉却仿佛一直笼在心头,挥之不去,她依旧是想不明白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脑海里又浮现出吴玥瑶方才落寞的神情,还有他说的那一句,大难临头各自飞。是啊,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顾信之是断断不会就此罢手的,可若是真有兄弟睨墙的那一日,难道他真的会为了所谓的千秋大业,而弃大嫂于不顾么?想来都是会如此罢,自古以来,那要江山的,皆是雄才伟略之人,而要美人的,可就是成了昏庸无道了。
轻寒拥紧了身上的衣被,她累极了,却是丝毫没有睡意,窗外依旧下着雨,那雨水打在墙角的一株芭蕉叶上,发出清晰的噼啪声,一下下冲击着她的思绪。她缓缓地合上眼睛,一颗剔透的泪珠自眼角悄然滑落,落在那藕色的苏绣枕套上,转瞬便融了进去,只是那一道长长的水痕,却是越来越深。
这一觉便是睡到了隔天的上午,轻寒起身看了看床头的时钟,已经是十点钟的光景了,不禁轻轻“呀”了一声,赶忙起身梳洗。
她下楼到餐厅的时候,只有顾珮芝一人坐在那里,拿了今晨的早报正细细读着。没有以往大太太的不依不饶,这顾府上下好似都轻松了不少,她走过去,“三姐,早。”
顾珮芝见是她,轻轻巧巧地一笑,开玩笑道:“原来,你也是爱睡懒觉的呀。”
轻寒被她调侃的不好意思起来,亦是低头一笑,“怎么没瞧见琬芝?”
顾珮芝将报纸叠起来,放到一侧,“我将她送到教会女校去了。”
轻寒点点头,“倒也正是读书的年纪。”
顾珮芝嘆了一口气:“不过那教会女校是全封闭的,规矩也是严格的紧,怕是不能再常常见到她了。”
轻寒见她神色低落的模样,顿觉自己引起了她的伤心,便想着有何法子让她开心些,左思右想道:“三姐,前些日子裁缝那儿又送来些新衣裳,我瞧着倒是有些很适合你的。”
果然,顾珮芝的眼前顿时一亮,“真的么?”她早先在外留洋,一贯以来是穿的洋装,如今回了国,倒是十分想念本国文化的,不过却一时间不知该怎么适应。现在听到她这样说,便觉得可算是找到个人为自己作作参谋了,心里自然是欢快极了。
轻寒暗自舒了口气,待俩人用过早午餐,便将她往自己房间引了去,又为她挑了件绛色金丝秀花蝶的旗袍。这衣裳本是难穿,只是她肤色白皙,身姿又是极其曼妙,交融着与生俱来的一种贵气,更将她衬得高雅大方。那耳上的一对流苏坠子,顺着脖颈修长的线条,来回摆动“窸窣”得擦着衣领,更是凭添了几分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