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敬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满意地笑了笑,“可真是个水晶心肝儿玻璃人。”
白萍舟别开头去,斜了他一眼,媚眼如丝,又竖起一根青葱玉指点着他的左心口,娇嗔道:“人家就算再是个水晶心肝儿人,也进不去四公子您的铁石心吶。”顾敬之听了倒爽朗地大笑起来,一下揽过身旁的杨柳细腰,白萍舟顺势倒在他的怀里,也附和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来。
顾敬之回到顾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的点,天色却还是十分的亮堂。他的身影淡淡的映在铺满鹅卵石子的小路上,歪歪扭扭的不成人形,他又往老院儿的方向看了看,终究只能瞧见一角尖尖的屋顶,还有挂在上头的半轮残月。
大厅里,顾珮芝正在与大家讲着她在法兰西的新鲜事儿,二太太和顾汝生认真地坐在沙发里听她说话,不时发出一两声笑声来。
顾琬芝独自坐在角落里,依旧捧着一本书,他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心:“我们琬芝是要当个才女么?”
顾琬芝抬起头来,极为乖巧地叫了声:“四哥。”顾敬之笑笑,看着她眼睛,亲昵之下却藏着小心谨慎,仿佛就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竟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当顾珮芝叫他第三声的时候,他才缓过神来:“父亲,姨娘。”
“轻寒呢?”
“她没和我在一块儿来着。”
二太太扯了扯珮芝的手,又朝着偏厅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在偏厅里头的,是大太太和别家的夫人太太,正在打牌。顾珮芝便明白了过来,必定又是大太太,给轻寒使了什么绊子。
她平日里也是个娇气的大小姐,不由得向顾汝生撒娇道:“爸爸,您打算就这么睁只眼闭只眼么,四弟和四弟妹新婚燕尔的,还隔三差五被这么折腾去。”
顾汝生脸上的笑意顿时下去了一半,二太太忙打圆场道:“你这孩子真是过糊涂了,你四弟成婚都要有大半年了,哪里来的新婚。”
“那琬芝呢?她也是您的女儿,不管当初是如何,难道您就由着她一直这样下去吗?”顾珮芝是越说越生气,丝毫没有注意到顾汝生逐渐铁青的脸,一把挥开了二太太拉着她的手,“您知道琬芝有多可怜么,好些次在梦里喊的都是‘求求您,别罚我,我知道错了’,被梦魇醒了就哭着喊妈妈。我当初就是放不下心,才将琬芝一同带到法兰西去的,本以为过了这些年,总会好一些,哪成想还是这样,您对得起她九泉下的母亲吗?”
顾珮芝愤愤地起身,拉起满目泪痕的琬芝,赌气似的回房去了。顾汝生看着那小小的背影,不禁嘆了口气,回过头来却正好对上顾敬之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神,他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熟悉的愤怒与恨意,便不由得缩了缩眼神,撇开头去。顾敬之反倒冷笑了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与可怜,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他听清。
顾汝生悲恨交加,终于“哇”得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来,当即便昏厥了过去。大厅里顿时乱作一团,二太太只是哭喊着,大太太亦闻讯从偏厅跑了出来。顾敬之皱皱眉,所幸近来家里一直住着医生,他便立刻让人去叫了来。
☆、04 只有云知道(3)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顾信之亦匆匆赶到家,大厅里已经恢复了安静。只剩得顾敬之一人,他双手抱在胸前,倚着屋柱说:”大哥可是来晚了。”
顾信之目光一紧,道:“难不成,父亲他……”
顾敬之摆摆手:“大哥可不要误会,父亲还活着,不过现下却是中风了,”他又靠近了一步,嘴角噙着一抹笑,轻声道:“大哥,莫要忧心。”
顾信之眉目一挑:“性命无忧便好,还多亏四弟,这屋子里皆是女流,不然怕是真的要乱了。”
顾敬之摇头:“只是这医生,动作实在慢的紧,依我看,”他顿了顿,继而又慢慢道,“该换了。”
顾信之当然听得出来他话里有话,一双狭长的凤眸眯了一眯,露出黠意的光来,“如今父亲病重,军中又压了一堆的事,四弟你在军中亦谋着职位,可得帮衬着点儿大哥。”
顾敬之只是直直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才道:“这是自然的,但凭大哥吩咐。”
顾信之闻言低头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如今,南北局势日渐紧张,原本年初便应当开通的甬宛铁路,至今都未能完工,军部此前便想派人前去洽谈,却是苦于无得力之人。”
说这甬宛铁路自动工至今,前前后后已一年有余,行至近半,却正逢宛城失于赵孚生之手,便自此止步不前。顾敬之自然知晓他的意思,这一步棋,只要是走得好,便足以借刀杀人。
顾信之,到底是要对他下手了。
他冷哼着笑了一声:“大哥的意思,是想让我去入这虎口了?”
果不其然,“你放心,虽说宛城现在是赵孚生的地盘,但他到底是个小角色,当初夺城也是有几分名不正言不顺的,想我堂堂顾家他还惹不得。你放心,我定会护你全身而退。再者,你刚到军中办事,若是这事儿成了,也恰好藉此立个威信。”
他赵孚生敢在老虎口中抢食,便是没有什么惹不得与惹得了的。顾敬之自然明白,自己顾四少爷的身份未必起的了什么用处,也毋庸寄希望于顾信之,想是他也根本不会给自己立威的机会。但他亦是有自己的打算,便一口应了下来,即刻准备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