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这是如何发生的,但一分钟前我们还在独处,下一分钟就有个人站在了栏杆边。他高高瘦瘦,乱乱的头发,苍白的肤色。他一袭黑衣,仿佛刚抢劫了一位牧师。来者大约十六岁年纪,虽然我从未见过他的面孔,但我有种极为奇怪的感觉,我认识他。
萨蒂飞快地站起身,撞翻了她面前的豌豆汤在碗里本来就够噁心的了,现在还洒了一桌子。“阿努比斯! ,, 她脱口而出。
阿努比斯?我以为她在开玩笑,因为这个人与我在死亡之地见过的豺头神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他迈步向前走来,我的手向魔杖伸去。
"萨蒂,”他说,“卡特,请你们跟我来好吗?”
当然。”萨蒂说,她的声音有些失真。
"等等,”我说,“我们要去哪里?”
阿努比斯指了指身后,一扇门在空中开启纯黑的长方形:“有人想见你们。"萨蒂拉起他的手,踏入了黑暗之中。我别无选择,只能跟了过去。审判之厅已修葺一新。金色天平依然高耸在屋子中央,已经修复。四面的黑
色柱子后面仍是望不到边的黑暗,但这一次我看到了重迭其上的另一个世界奇怪的现实世界的立体图像不再是个墓地。这是个白色的起居室,高挑的屋顶,巨大的观景窗。双开门通上露台,俯瞰着大海。
我讶异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看看萨蒂,从她惊异的脸上,我猜她也认出了这个地方:我们在洛杉矶的家,在一座山坡之上,下临太平洋我们作为一家人共同居住过的最后一个地方。
"审判之厅是直觉的,”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它会对你的强烈记忆做出反应。”这时候,我才发现王座上已不再是空空荡荡。端坐其中的是我们的爸爸,吞噬者阿密特蟋在他脚边。
我差一点向他奔了过去,但什么东西却让我迟疑了。从很多方面看来他仍是从前的样子长长的棕色外套,皱巴巴的西服,落满灰尘的靴子。他的头发刚刚剃过,鬍鬚也修理过,目光在闪耀每当我令他自豪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
然而他的形骸之外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我意识到,与审判之厅一样,他存在于两个世界。集中意念,我的目光看到了杜亚特深处。爸爸还在那儿,只是更高,也更壮了。他身穿长袍,戴着埃及法老的珠宝。
他的肤色是深蓝色,犹如深邃的海洋。阿努比斯走过去,立在他身旁,我和萨蒂却格外小心。“快过来吧,”爸爸说,“我不会咬人。”我们靠近的时候,吞噬者阿密特低声咆哮起来,不过爸爸拍了拍它的鳄鱼脑
袋,让它安静:“这是我的孩子,阿密特。别闹了。”"爸……爸爸?”我结结巴巴地说。
我想说明的是:虽然与塞特的战斗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星期,其间我一直忙于
修复大厦,但我仍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爸爸。每当我在图书馆看到一张照片,我就会想起他从前跟我讲过的故事。我依然把所有的衣服放进衣橱中的一个行李箱里,因为我无法接受随他旅行的生活已经结束这样一个事实。我如此想念他,有时甚至会忘却了他的离去,开口对他讲述些什么。即便如此,此刻所有的情感在我心中沸腾,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说了一句:“你是蓝色的。”
爸爸的笑声如此平常,如此像他,打破了我们之间的紧张。笑声在大厅里回荡,就连阿努比斯也露出了笑容。"我属于这个地方,”爸爸说,“抱歉没有更早让你们前来,然而事情有些……”他看看阿努比斯,寻找着恰当的措辞。复杂。”阿努比斯建议道。
“复杂。我想告诉你们,我多么为你们骄傲,神欠你们太多 "
“等等。”萨蒂说。她大步走到王座前,阿密特对她咆哮几声,然而萨蒂几声嚷嚷了回去,这反倒让阿密特怪兽迷惑了,不再做声。“你是什么?”她问,“是爸爸?还是欧西里斯?你还活着吗?”
爸爸看了阿努比斯一眼:“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我说过,她比阿密特还
凶。”"不用你说,”阿努比斯一本正经地说,“我早就对她的伶牙俐齿惧怕三分了。”萨蒂愤愤不平:“什么?”
"我来回答你的问题,”爸爸说,“我既是欧西里斯,也是朱利叶斯·凯恩。我既生亦死,虽然再生这个词更接近事实。欧西里斯是死亡之神,也是新生之神。让他重登王位 "
“你就必须死去,”我说,“你知道这是宿命,所以你故意成为欧西里斯的宿主,因为你知道自己将死去。”我气得浑身发抖。我没想到自己的情感如此强烈,我无法相信爸爸所做的一切。这就是你说的,让一切回归正途吗?”爸爸的表清没有因此改变。他依然自豪与快乐地注视着我,仿佛我做的任何事情都会让他开心甚至在我大声嚷嚷的时候。这令我感到懊恼。
"我想念你,卡特,”他说,“我无法告诉你我有多想你,可是我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们都做到了。如果你在上面的世界拯救了我,我们便会失去一切。几千年来,我们第一次有机会得以重生,一个阻止混沌的机会,多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