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指挥中心军人们打赌的过程中,樱井夜深的名字一度被划入“绝对活不到还剩20人的时候”之中——资料上表明了这女孩温柔的个性,怎能适应严酷的生存游戏?但樱井夜深却好好赖赖地活过了第一天,活到了仅剩十几人的时刻。这和另一名女学生所宣称过的“弱者也有生存的权利”在意义上不谋而合。
要活,太愿意活下去了。樱井夜深意识中迷糊的成分愈发加重。
最后几丝的清醒终于也被艰难呼吸时引发的强力胸口疼痛给消磨殆尽。她在几近呻吟的喘息中失去了大部分感官上的知觉。
身上究竟是冷是热,感觉不出了;不远处那盏昏黄的路灯本来还能看出个大概,现在也彻底变暗;她对武器是不是还在手中没有感觉,倘如嘴角的液体的变得没有滋味,就连晚间忽然荡起的某种哀号的回声,她都听不见、做不出反应了。
两条扭成奇妙造型的影子被樱井夜深所看见过的那盏路灯给拉成稀薄的长条。
樱井夜深听不见、却真实存在着的声声惨叫也逐渐趋向淡薄。
如果下次再遇到这种可怕的人……如果看见他的时候能够识相的躲开,如果……如果……
脑海中一切的“如果”都拼凑不出完整的句子,随身体的组成部分一併七零八碎。
吉国骏五花大绑地倒地,布满血窟窿的身体象徵性地抽搐了两下,所有设想过的“如果”跟随他的性命一同不复存在。
如果他分配到的武器并非看上去“很厉害”的大号铁锤,如果他不是对自己的力气很有信心,他不会激发“要靠主动出击争取存活几回”的念头。
如果之前他没有选择已经一路走来的这条路线,他不会遇上那个外表斯文无害的转学生。
如果他没有在灯光昏暗的情况下误将转学生手中的武器错认为“一根比自己的东西差的棍子”,他不会认定自己能够轻易从战斗中获得胜利,而主动偷袭对方。
如果转学生的枪法差上一点,他的大腿就不会中弹。
如果转学生能够稍微正常一点,至少他不会死得那么痛苦。
吉国骏的双眼因为诸多“如果”的未能实现而永远紧闭。他头颈以下的部位被自己的血所染透,身上粘满了层层切割下来的血肉,片片均匀,头部下方已经不能称作人的身体,俨然一堆大约能叫做人体的丑陋肉块。与其说他死于过多的流血,倒不如说他根本是被活活疼死的。
用生命当作学费,未免太奢侈。
而高昂的代价换回的教训却浅薄得不成比例,只有一句话。
持续向前的人生不承认“如果”的句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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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又一项工程的石口习人转身就走,对已被自己破坏的玩具没有过多的留恋。
他的身上沾满了从各种他人那里,以各种角度飞溅而来的鲜血。
除了肩上几乎癒合的浅伤流出的一点点血,没有一滴是他自己的。
赐予自己姓氏的土地真是个可爱的国家——约克夏郡土语的内心自白。
他喜欢让自己沐浴在他人鲜血中的感觉,若是在自己生长的国家,真不知该杀多少只大大小小的动物才能让自己像现在那么满足。
石口习人满脸类似瘾君子般的神色。
更多,他想要更多新鲜的血液。
不同于一般日本人的修长身子转向偏僻的小弄,斜拉在身后的影子不正常地抽动了一下,仿若吸毒者毒瘾发作时候的样子。
巷子深处发现的“东西”让他眼里闪出阴蓝的狂热光芒,一如见到毒品的瘾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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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热终于入侵到了樱井夜深的大脑,她开始频频出现幻觉。
她看见被自己杀害的秋本拓海在眼前还魂,骂她是混帐东西、卑鄙小人,用一切同学们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词句谴责她。
并且将一张半透明、血淋淋的脸贴近她,要她偿命。
不仅仅是秋本拓海,那些已经死去同学的声音一一从看不见、摸不着的黑夜彼岸传来,像来自地府的召唤。
死吧,死了来和我一起接受审判。秋本拓海的声音。
死吧,死了才能真正解脱,离开成人才玩得起的游戏。死去了的同学们说。
樱井夜深从黑暗中看见自己向前伸出双手。
持有武器的左手中指轻轻按下了武器的按钮,右手从中抽出长长的钢丝线。
右手忙碌地活动开来,钢丝线缠绕住了自己的身体。
首先是左脚。
收紧、收紧、再收紧。
她的力气忽然回来了,并且不断增加。
四肢的一部分终于成功从身体上脱落。
和勒在别人身上似的,一点不疼,也不见出血,真奇怪。或许大家说的是对的,死亡才是解脱,所以,不疼。
稍微安下心来,樱井夜深的速度更快了。她迫不及待地要扑向大部分同学们已经去到的那个地方。
先前的自己真愚蠢。她边想边在身上加大力度。
下半身逐渐变成看不出原本造型的肉块。
最后的力气,留给脖颈……
用力、用力、再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