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孙又为他斟上了一杯道:「陆兄昆仲几人?」
陆文飞嘆了一口气道:「上无兄长,下无弟妹,就只我一脉单传。」
王孙澄澈的大眼眨了眨,突然开言道:「陆见如若不以小弟直言为忤,我倒有一件事想与你商量。」
陆文飞因他一语触动,顿觉身世孤零,由孤零一身,联想到近日惨死的父母,不觉心里一酸,止不住滴下两点热泪。
王孙正自满怀热望,等待他回答,突见他流下泪来,不由大为惶恐,急道:「你怎么哭了?」
陆文飞如梦初醒,忙举袖把泪拭去,暗忖:「大丈夫有泪不轻弹,我今天怎的如此失态?」当下勉强一笑道:「兄弟因偶然想起过世的父母,以致触动悲怀,兄台万勿见笑。」
王孙正色道:「陆兄至情至性,一片纯孝之心,兄弟感佩万分,岂敢见实。」紧接着又道:「倘蒙陆见不弃,咱们以后兄弟相称如何?」
陆文飞略一沉吟,蓦地出座,深打一躬道:「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王孙格格笑道:「贤弟少礼,你我道义之交,何用那些俗礼,快请坐下。」
他似十分快慰,招手把两个青衣美婢叫到面前,指着身材稍高的一个道:「他叫梅香。」
又把着梳有两条辫子的女婢笑道:「她叫小莲,以后有什么事,可吩咐她们做。」
见两个女婢笑嘻嘻,直拿眼望着陆文飞,遂笑喝道:「发什么呆,还不快拜见二爷。」
梅香与小莲抿嘴一笑,双双对陆文飞福了福道:「参见二爷。」
陆文飞起身笑道:「免啦,我可当受不起。」
梅香与小莲退下后,陆文飞的心情似乎开朗了许多,二人渐渐谈到各派武功,王孙雅兴勃发含笑问道:「贤弟对当今武林各派武功,以何派为出色?」
陆文飞想了想道:「小弟孤陋寡闻,虽曾聆听家师略略论到,俱都是耳闻,不曾目见,是以不敢妄自论列。」
王孙点头:「这也难怪,不过以剑术一道而论是令师称得上箇中翘楚。」
陆文飞大吃一惊道:「小弟并未说出家师名讳,大哥从何得知?」
王孙笑道:「你和人动手多次,哪能瞒得过我的耳目?」
陆文飞此刻已然隐隐觉出,这位新结识的大哥,不仅见闻广博,武学也深邃如海,难于猜测。
王孙复又道:「剑乃百兵之祖,能以气御剑,伤人于无形,始臻上乘。故擅于剑道之人,必先练气……」
陆文飞忍不住插言道:「这点家师也曾谈过,只是练气行功,必须循序渐进,积数十年之苦修效果,始可望成,就小弟这点功行,连家师十之一二都没有得到。」
王孙点头:「不惜,无论禅门或是道者,其行功之道,首在调呼吸,练百骸,气转回天,神游体外。功成之日,收则存于方寸之间,放则于六合之内。若有形,若无形。
有形者,会于人身,犹风雨行于宇宙。无形者,施于体外,若电雷发于太空……」轻吁一口气接道:「只是人生数十寒暑,纵能得其诀要,已是垂垂老矣,至时不仅雄心尽失,且将大好青春,消磨于斗室之内,于人生又有何裨益。」
陆文飞耳听大哥滔滔不绝,纵谈练气功之道,不禁悠然神往,及至后来这番议论,又没闻所未闻,禁不住又插言道:「大哥之言固是有理,但若不循序渐进,如何能望其成?莫非另有捷径不成?」
王孙哈哈一笑道:「扯得太远了,此刻不谈也罢。」
陆文飞着看天色将暮,立起身来道:「小弟酒已不胜,咱们散了吧。」
王孙立起身来道:「时间尚早,愚兄有点小小礼物相赠,你且随我来。」
轻轻一拉陆文飞的衣袖,转入内室。
陆文飞随他进入一卧房,不禁眼睛一亮,只见室内所有摆设,均是极其豪奢之物,有若女子闺房,同时隐隐有一胜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幽香,直沁入鼻孔。第三回 初露峥嵘 王孙见他满脸惊异之色,不禁微微一笑,招手道:「你且附耳过来。」
陆文飞依言行近他身边,王孙随即附着他的耳朵,缓传了他一遍口诀,陆文飞天资聪颖,念了几遍,也就记住了。
王孙突然正言道:「法不传与第三耳,切记此诀万不可传与第三人。」
陆文飞点头道:「这个自然。」
王孙复又道:「此法若在极其疲惫,或是久战真力不继之时施用,定可产生意想不到之奇效。」
陆文飞之师,乃是当代奇人。他虽未尽想真传,但十余年来,于他专心教导之下,对内功一门,已然登堂入室。只觉王孙所传口诀,虽亦类似内功修司之法,但意义深奥难明,似乎别有蹊径。当时已然有了几分酒意,是以并未放在心上。
王孙复又道:「天下武林知名之士,大部分已赶来太行,令师想必也来了。」
陆文飞默然摇头道:「他不会来的。」
王孙颇感意外,沉吟道:「愚兄虽不知令尊因何遭人暗算,但猜想定是所图谋之事,与人有了冲突,而且与太行之事必有关连。你师既为令尊好友,哪有袖手不问之理?」
陆文飞嘆道:「大哥的推断果是不错,可是师父他老人家……」
说到这里倏然住唇不言。
王孙家言观色,心中恍然接道:「想见令师已然封剑,再不过问江湖之事了?」
陆文飞觉得话不好回答,半晌才轻喟一声道:「时候已经不平了,小弟暂行告辞。」
王孙也不挽留,徐徐道:「我知贤弟必是惦记着轩辕庙之事,愚兄以为去瞧瞧自无不可……」
陆文飞此刻已然行出门外,是以并未理会,仍然大步疾行,直到花厅之外,只见那皓发青衣老头,正负手站立院中,见他来到,突然垂下双手,闪到一旁。他对长者原是极尊敬,忙拱手道:「老丈乃是长者,何须如此多礼?」
青衣老者躬身道:「公子业已与家主人义结金兰,老朽乃是下人,礼不可废。」
陆文飞朗笑道:「话虽不惜,但在下可当受不起,倘蒙老丈不弃,咱们也结个忘年之交如何?」
青衣老者哈哈大笑道:「公子果有降尊结交之意,老朽倒愿交你这年轻人。」
陆文飞正容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在下何等之人,岂敢妄自尊大,自然是诚意结交。」
青衣老者敛去笑容,捋着银髯,徐徐道:「老朽向不对人轻许,与你似是特别有缘,今晚无暇多谈,以后咱们多亲近。」
陆文飞道:「在下年轻识浅,还望老丈多多指点。」
青衣老者微微笑道:「你也不必过谦,老朽自问者眼尚未昏花,与你结交并非是因家主人的那重关系。」
陆文飞道:「老丈尊姓大名?」
青衣老者轻喟一声道:「我那贱名久已不用,早就忘啦!」手托银髯一笑道:「若定要有个称呼,就叫我白鬍子吧。」
陆文飞也是个不抱小节之人,哈哈一笑道:「老丈真人不露相,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以后白鬍子之下,我替你加上大叔二字,这样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