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飞忍着悲痛,伏到竹榻之前,陆子俊圆睁双目,喘息着道:「爹剑鞘之内,有张秘图,乃是当年晋王所付託,须等待另两位持图的人前来,三方将图拼凑,才可得知图中之秘。」
陆文飞插言道:「爹,你还是静静养伤吧,想那晋王所付託之事,无非是金银珠宝之类的财物,此刻提它干什么?」
陆子俊摇头道:「你切莫将此事等闲视之,想那晋王天纵睿智,胸罗万有,奉诏赐死,但文采武学谁不敬眼?所付託之事,自是十分重要了。」
陆文飞从未在江湖走动,也未听过晋王其人其事,陆子俊虽在重伤垂危之际,将秘图之事谆谆嘱咐并未放在心上,当不轻声安慰道:「爹,你少劳点神吧,飞凡先替你上点刀伤药好吗?」
陆子俊强提一口真气,摇头道:「不用了,趁爹还有一口气在,听爹把话说完。」
咳嗽了一阵,喘息道:「许多武林人赶来太行,事非偶然,爹突然遭人伏击,更非无固,此地你绝不能呆了,爹死之后,你可护送你娘,去你师父那里暂避……」
陆文飞当下轻声道:「娘的病哪能长途跋涉呀?」
陆子俊嘆道:「情势危急,这是没办法的事,见了你师父,可把交换秘图的暗语,对他说明,他乃一代大侠……」
蓦地一阵狂吼,伤口进裂,-口鲜血喷了出来,双腿一蹬,一位铁铮铮的硬汉,竟然饮恨长逝!含忿而死。
陆文飞本已悲不自胜,目睹惨状,忍不住放声大哭。
陆子俊堪堪气绝,病榻的陆夫人突起一阵急喘,浊痰疾涌,也伸腿咽了气。
陆文飞抱着爹爹的尸体,痛哭了一阵,转过身来,发觉母亲也已死去,只呜咽着喊了一声:「娘……」随即扑通倒地,晕厥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陆文飞才悠悠甦醒,摇晃着身形立起,定了定神,缓缓行出门外。
此时雨已停歇,狂风亦停,朝阳穿过浓雾,放射出金色的光芒。陆文飞迎着晨曦,深深呼了一口气,他原属至情至性之人,突遭此重大变故,心灵大受创伤。
只觉脑际空洞洞,万念俱灰。
在门外徘徊了一会,这才想到死人入土之事,寻了一把锄头,暂时把父母埋葬起来,心中暗暗盘忖道:「爹爹再三嘱咐我去师父那里,想是那秘图之事,十分重要,我若不遵照他老人家遗命,岂不是陆门之不肖子弟……」
经这一阵思索,顿觉心急起来,匆匆收拾一个包袱佩上长剑,将门反锁,随即上路。
约摸未牌时光,已到山下一处镇集,这镇集他曾来过,往常来往之人皆系山居土着,此刻竟有许多挎刀佩剑的外来人,心中大感奇异。
突然一阵浓郁香味飘人鼻孔,抬头一看,镇上不知什么时候,新开了一座酒馆,里面一片人声,生意似是十分兴旺,他本不喝酒,但一种好奇心,令他非进去看看不可。
跨进店门,里面竟然十分宽敞,帐房之内,端然坐着一位满脸黝黑的女掌柜,见他进来,站起身子,微微笑道:「容官是找人还是独酌?」
陆文飞漫应道:「找一个坐位就行了。」
黑面女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客官若是还要进山,本店有洁净的上房可以往下。」陆文飞暗暗诧异,忖道:「这女子何以如此问我?倒得问个明白。」当下说道:
「你怎知我是进山去的呢?」
黑面女笑了笑道:「近日来来往往的江湖人物极多,大部分是朝山进香的,我见客官佩着宝剑,想来也是朝山的人了。」
陆文飞随口应了声道:「那你就替我留个单间吧。」
此时堂倌已为他找了个座位,上前招呼道:「客官这边坐。」
陆文飞随着他穿过几张桌子,只见一位蓝衫文生,独占一张桌子坐着,堂倌朝那座子一让道:「客官请给这位相公空个位子来。」
那蓝衫文生后头皱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仍自低头吃喝。
陆文飞对他点头打了一个招呼,又对堂倌吩咐了酒菜,这才坐下,他实在想不透,平日冷落的小镇,今天一下热闹起来。
一个练武的人,纵是毫无江湖阅历,但对武林人物,可是到眼便知,陆文飞坐下暗中一打量,已然觉出这满堂的酒客中,大部分是江湖人物。
对面那位俊美文生,虽叫了不少菜,吃起来却是星星点点,他好象在等什么人,拿着筷子,只是东瞧西看。突然目光停在陆文飞脸上徐徐道:「见台印堂晦黯,面带优苦,想是新近遭逢了重大变故。」
陆文飞心中大为骇异,点头道:「寒门不幸,近日父母双亡……」
文生一语触动,竟令他止不住滴下泪来。
文生经喟一声道:「人生祸福无常,见台要节哀顺便才是。」
陆文飞忽感自己不应如此失态,暗啄一口气,压下悲痛缓缓说道:「兄合所差极是。」文生又道:「兄台似是从山里来,莫非尊府就住在太行山内?」
陆文飞暗里又是一惊,忖道:「他怎知我住在山里,莫非此人乃伏击爹爹有关之八?」文生见他脸上惊疑不定,微微笑道:「兄台不必多疑,近日山中大雨,小弟因见兄台靴上沾满黄泥,所以猜想你是从山里出来。」
陆文飞低头一看,果见靴面裤上均溅满泥浆,不禁哑然失笑,忽觉文生年龄与自己相仿,竟能觉察入微,确比自己强多了,禁不住抬头对他望去,而文生也恰正望着他,四目相接,只觉对方双目,莹澈有如秋水,于是讪讪一笑道:「见台尊性大名?」
少年文生笑答道:「小弟王孙,祖藉燕京。」
陆文飞又道:「兄台一派斯文,看来不像在江湖行走之人。」
王孙笑道:「兄台问得太奇妙,难道不是江湖人,就不能来太行寻幽览胜吗?」
陆文飞不擅言词,对方一反问,顿时语塞,想不出什么来回答。
王孙笑一笑又遭:「小弟果不是江湖人.只因小弟性喜游山玩水,故而常在江湖中走动。」
此时陆文飞已吃喝完毕,摸出银子丢在桌上,吩咐店小二道:「连王相公的酒帐一起总算,多余的银子赏你。」
堂倌哈腰谢了,王孙并不谦让,起身道:「小弟就住在这店内,兄告如若没事,何妨屋里谈谈。」
陆文飞想了想道:「小弟也住在此店,兄台有兴,小弟遵命就是。」
随着王孙转入后院,里面竟有好几个院落,王孙所住乃是上房,独占一个院落,甚是宽敞洁净。
王孙侧身让客,陆文飞举步入内,道:「真不曾想到小小山镇会有这么大的客寓。」
王孙嗤的一笑道:「不曾想到的事还多呢。」
陆文飞知他话中有话,随道:「兄台是指什么而言?」
王孙为他倒了一杯香茗道:「兄台家住太行,应该想得到,虽然山中时有香客来往,但以土着居多,能化得起钱吃喝住店的,恐怕太少了,像近日这么多江湖豪客前来,算不算是头一次?」
陆文飞点了点头道:「王兄可知是什么缘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