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尤把元香叫进屋子里,还没说什么。刘氏那边就遣了人来,要请少夫人聚聚,说是善渊、善仁的媳妇都在屋里闲话呢,便也要把无尤也请过去。元香有意拦着,可是人家既然请了就没有不去的道理,无尤带着元香过去了。
进了大房的院门,一个嬷嬷就迎了出来,一脸的笑,把无尤和元香引进了屋子里。无尤进了屋子,元香帮着解开了外袍,拿在手中还没挂。一个少妇就笑嘻嘻的从内间走了出来,瞧见元香手中无尤的斗篷,多看了几眼。
“我说无尤妹妹呀,这斗篷可精细,是哪家铺子做?我瞅着可欣喜。”开口说话的是善仁的媳妇杨灵之。这杨灵之就是骁骑大将军之女,平日和无尤也不过是点头含笑,说些场面话而已。
无尤一看她这一身红衣,心里窃笑了半天,这真是得了喜,连衣服都不遮掩了,这就把最艷儿的穿了出来。“我这袍子怎也比不上灵之嫂嫂的红底绣水仙短袄呀,看看这绣的都真真儿的,远远地看还以为是真花开在身上了呢,这是上等的苏绣吧。”
灵之一听,脸上乐开了花,拉着无尤就往内屋去,“我这个,还是娘家当初给的嫁妆呢,是我爹爹专门去苏州请了上好的师傅给做呢,妹妹要是喜欢呀,我也帮妹妹做一件去。”
无尤道:“我这小户人家的孩子,可衬不起这珍贵的东西呢,还是姐姐合适。”
说着就进了内屋。刘氏正歪在炕上,散散的侧着,穿着一身玫红色常服。看见无尤进来,颔首示意。无尤忙给请了安好,才坐到桌侧。一旁善渊的媳妇柳香瑜推过去一碟鲜果到无尤的面前。无尤看了看柳香瑜气色倒是尚好,比早间请安时见好了许多了。但却换了一身翠玉色的衣裳,似要和杨灵之对着。
“无尤呀,你遣人送来的礼儿,还真劳你费心了,一家子的不用这么破费。”刘氏开口。
“伯母哪里话,都是一家人,这个荣耀当然是一家子的。”无尤回应着。
“娘,你看这无尤会说话的,多讨喜呀。”一侧的柳香瑜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一句,听着却不是那个味道。
“我就是喜欢无尤说话,每每都说在心坎儿上,和蜜似的,我那弟妹就是你婆婆有福呀。”刘氏抬眼对着无尤小,复又看了看柳香瑜。
无尤一听这不是找着当夹板吗,脑袋动了动,道:“无尤从来都是笨嘴拙舌的,若是真会讨人欢心,也不会被责罚呢。”
“妹妹,那可不能怪上你呀,你家男人不会办事,怎得也不该都是咱们的错呀。”杨灵之把新扒好的瓜子仁递上给刘氏,复然又抓了几个放到无尤手心里。
“善信不过是半大孩子,哪能想的那么多。你看看这次不是也没取上吗?”刘氏一个一个的瓜子仁往嘴巴里放,“这还小着呢,不是。”
“我也是这么个想,他还不周全呢,多在家里待待,多学学才好呀。”无尤喝了口水,“若是提早去闯了祸事可就是给府里跌面子去了,我和善信合计着了这般正正好呢。”
这刘氏的话里既是把善信往低里踩,也是给大媳妇柳香瑜难堪呢。林善渊在工部两年了,升官的事情不想,就对着那些木头出神,刘氏对这个儿子多少有些不忿,把怨都归咎到媳妇柳香瑜身上去了。无尤有些头疼,这还是一个房里的呢,就这般的闹腾,以后还不事事辛苦呀。
“这善信小叔叔自来就心气高,这会儿竟然想通了,看来是妹妹的功劳了。”柳香瑜听着无尤这样说,就多嘴问了。
“香瑜嫂嫂说笑了,我那故明园里什么都是他做主的,他若想不通我又怎奈何,他想的通,我便是开心的。我什么都好,这日子主心骨还是得善信当。”无尤不知道柳香瑜是否能听明白她这一番的劝慰,只是这个时候什么话都不敢说的太明。
“哟,听见没,听见没”杨灵之咯咯的笑了起来,“我那故明园里……无尤妹妹这小日子过的好着呢,真是新媳妇,蜜里调油呢。”
“那是,善信几时也没看心疼过人,这会儿心疼媳妇府里都看着呢,说不定这好事就近了。”刘氏这笑着看了看无尤的肚子说,可是无尤心里听的明白,这是在明着说柳香瑜现在都没给林善渊生个一男半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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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香瑜拉着无尤说了一会儿上次借的书看了,还想再借几本的闲话。那边刘氏突然开口来了句:“听说上个月十五,你和善信去庄子里了?”
无尤听见刘氏问,应了下。
“你看你婆婆那边就是好,家里就一个儿子,庄子自然就是给儿子打理的。”然后刘氏嘆了口气道:“我这边就不成了,也就那么一个庄子,却是两个儿子给谁打理都得说我偏心不是,我这为难的呦,只能自己亲力亲为。可这身子老不慡利,却没个人分担着。”
刘氏说完,无尤看了看两个媳妇儿一个都没插话,柳香瑜装着磕栗子弄的卡卡的响,那边杨灵之起身拿了小松果给丫头让她们去夹开。无尤这才明白,刘氏这是给自己话呢,让自己去和婆婆李氏、善信絮叨去。“伯母那肤色好的,想来是这几日天冷了,许是有些微冻着呢。两位姐姐都是能干的主儿,若是随意交予一人都能帮伯母打理好。不像我这般笨人,去了一次却什么都没帮上忙。”
刘氏一听无尤这般对应,便知没啥可继续说的,只是随便虚应了几句。
有那么一会儿了,说是善信回来了,看不见无尤遣了人找了过来。无尤终踏实了下来,忙告辞了。出来的时候,杨灵之跟了出来,又细细看了看无尤那件竹叶青镶银丝水仙花纹的风领斗篷,连连说喜欢,央着问是哪里做的,无尤只得说是一位贵人送的,等见了帮着问问做的地方。
升迁
无尤随元香回到故明园里,一路上元香说着刘氏必有所图,不然也不会叫着少夫人过去的。无尤只是让元香不要说于他人,就算是李氏也不要说的好。元香点头说自己既然是故明园里的丫头,必然要听着少夫人的话的。这个元香是有点愚忠的,当初李氏把她遣来故明园本是想她看着紫杉那丫头,不让紫杉得了便宜。跟着善信就尽心尽力的照顾,也不做他想。这些日子看着无尤端正,人也好的,便也心向着无尤了,事事都帮顾着水红,倒是气的紫杉直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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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尤刚走到屋檐下,就看见善信撩开门帘,要出来。无尤快步上去,道:“你这是要走哪去呀?”
善信撇了她一眼,道:“你倒是一走一个晌午,回来就见不到人,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般困着。”
无尤扶着他,就抓着他往屋内带,一直到了炕上,才蹲下捲起善信的裤腿,小腿上缠着的白布已经渗出了血丝。那日善仁得了官位后,安国公带着善信去了校场,回来的时候却是被有容从后面悄悄抬进来的,有容说只是擦伤,已经请大夫看过了。无尤打开换药的时候,才发现这伤的不轻却是刀伤。不过善信不肯说,自己也不好问,只是伤了后,人倒是泄气一般的不说话了。
“我这就帮你换药。”无尤说着就起身去一旁的箱柜里取出了红木盒子,打开,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白布条子,是和水红一起洗净的。先把创伤药轻轻撒在横着的伤口上,今儿看着似乎不似昨日那么狰狞了,也不似当时看见时的触目惊心。无尤缠着白布,说着:“不是说不让你出门吗?你又一早找不四支去了。”
“总不能让人知道的,这受伤的事儿也就你和水红、元香晓得的,还是要去请安的吧。”善信不满的嘟囔了上去。
无尤气不过,手下了狠劲,善信疼的呲牙裂嘴,“你倒是轻点呀!”
“哟,我还当你不怕疼呢,这半天的安都请了还怕我这一点小手劲儿吗?”无尤顶了回去,没管他继续故我的绑好。
善信看无尤真是着了急,忙说:“我这不是怕奶奶和娘担心吗?你看太子那边都告了假了,我还是听了你的话的。”
“听我的话!”无尤扫了他的腿一眼,也不看他,“那倒是我的不是了,那你以后爱咋咋样去吧,我还省的受气了呢。”
这从林善信受伤回来,无尤看着这人都不对了,话也少了,人也懒了,就窝在炕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无尤哪见得了这般,开始一两日还对他柔和着,多少安慰的软话说着,却见他爱答不理的样子,火气也就上来了。那日无尤没憋住在屋里指着他的鼻子骂了几句,这人不知怎得就似被骂醒了,也来了兴致吃东西。无尤这才也发现,有时和他好说不见得好样应着,若是来点脾气,他倒好一些了。
这些日子,善信和无尤是渐渐的熟悉了,在内屋里说话也渐渐不顾及了,省去最初的小心翼翼。善信才发现无尤那张利嘴也是不饶人的,这不都被无尤说了。心里知道她这是为了自己好,但是一个不顺着,她就来了脾气,善信摊了摊手,然又去拽无尤,晃了晃。
无尤被他晃的不舒服了,扭过身来,就看见林善信伴着鬼脸。就笑了起来,一会儿才道:“我这又不是为我好,你就不能听点我的吗?这伤口哪能动呢。明儿呀我给奶奶去说,找个由头,你且歇几日,好歹等好一些了再请安,也没人怪到你的。”
“恩,你都说了我还能逆你!”林善信自己碰了下腿上的伤,也不是多疼。
“伯母叫你去做什么?”林善信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问无尤。
“许是想要多分一个庄子。”无尤想了下刚才的事儿,“絮叨着给我说了庄子的事儿,我一个小辈也不好多说什么。”
“哼。”善信冷笑了下,“她那如意算盘打的倒是好,就那点小算计唯恐别人不知道吧。”
无尤拉过绣花撑子,一边飞针走线,一边道:“为自己孩子谋算也不为过,只是有些话总不好直愣愣地给我这样的小辈说。”
“你还为她说话,你且等着吧,以后还有的闹呢。”善信摇摇头,那刘氏就是一个不依不饶的主儿,若是不如了她愿必然要想着法儿的折腾。
“那和咱有关吗?”无尤抬眼问了句。
“也倒是无关紧要,看着就成了。”林善信往后仰了仰,靠在后面的软垫子上。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无尤听着那头林善信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继续低着头做自己的绣。突然就听见那边善信嘟囔出了一句:“无尤,咱们的礼该行了吧,都过月了。”无尤惊的抬头,就看见善信闭着眼睛,竟是梦话呢,翻动了下毯子都滑下了身。拽了毯子给他盖上,小声说了句:“这梦里都想些不该想的。”然又继续绣东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