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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皇后召茴娘进宫说话,茴娘心下猜测,恐怕就是说这门亲事的事了。
果不其然,进得皇后宫中,坐下例行寒暄过后,皇后就状似无意地提起了秦嘉琋。只可惜,今儿不知为什么庆妃不在皇后宫内,其余小妃嫔就更没有资格侍奉在侧。茴娘还愣了一下,才回道:“娘娘听得没错,新科状元确实是臣妾的本家堂兄。”
“我听说,你这堂叔,就是崇实书院的院长,家境不至于艰苦吧?”
茴娘微微一笑,“村子里的人家,再富庶,日子也没法子同宫里面比。但是堂叔家里算不上艰苦——我们村子里本也少有家境艰苦的族亲。说不上大富,但是‘殷实’两个字还是称得上的。”
“那就好。”皇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家境殷实就好,就怕……”她顿了一下,收住了后面的话。
茴娘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神情。皇后当初能嫁给皇子,自然出身不会太低,起码算是个中等人家。一辈子没吃过苦,会对村子里的生活有些先入为主的偏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就算如今贵为皇后又如何?没见过、没听过的事还多着呢。恐怕对西北的村子……大部分时间能有个印象,也是因为那边又闹了什么灾祸,这样能留下的印象,能好才是怪事。
若是在别的时候,恐怕皇后也不会流露出自己对西北农村无知的一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都是她家的地,在表面上当然要一视同仁,哪能分三六九等呢!也就是在涉及到女儿婚事的时候,担心婆家太穷,女儿日后受委屈,或者全家人眼浅,给女儿带来麻烦。这一片慈母心肠,茴娘也很能理解。
皇后的唇边这才荡起笑意,“也就是你堂叔这样的人家,世代书香,出来的孩子行事最是放正。自见过你这位堂兄后,皇上就时常私下里提起,十分欣赏你堂兄的人品,直说恨不得拉过来做自己的儿子,把老七他们兄弟几个都给比下去了——这造化不就来了?”她紧紧盯着茴娘,注意着她的表情神态,“皇上有意,想把荣成许配给他,这门亲事若成两日后你们就是两重亲戚,你和荣成就更亲近了!”
“真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茴娘此时只恨自己不能表现得更激动一些,她平素不大擅长做戏,如今就难免表现得带着几分假。但是这事能真定下来,她也确实松了口气——能有个结果,就比不上不下地半吊着强多了。“我堂兄从小眼光就高,早就说要等有了功名再说亲。我堂叔、堂婶一直都没能为他相好人家,心里也不是不着急,谁知道这大好的姻缘就在这里等着呢!”
皇后脸上的笑意顿时就又真切了几分,“所以说,心气高也是好的。”她看了看茴娘,“可见你堂兄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但是,走文臣的路子有什么好?考中了状元,也只能当个翰林,到时候恐怕还会夹在几方之间为难。当了驸马,照样能济世济民,还不用受那些党派倾轧的夹心气,不是更容易做自己想做的事?”
茴娘一怔,随即才明白过来,皇后恐怕早就知道秦嘉琋对这门亲事并不热衷,甚至连他不热衷的理由都一清二楚,这是在透过她向秦嘉琋递话呢。不过……皇后这话说的,似乎也没什么错。驸马是个富贵闲人的位置,这似乎是国朝上下默认的事实。但是,谁又真的规定,当驸马的就得闲散一辈子,什么事都不能做呢?
“娘娘的话真是金玉良言,一个人想要做什么事,身处的位置固然重要,更重要的还是看他的心,他想做什么事。一味地抱怨自己被身份束缚,其实还是看得浅了。”
“你能这样想就好。”皇后见茴娘这个负责传话的人已经被说通,心满意足之下,就露出了几分疲态,“好了,你去后面看看荣成吧……这些日子,也不知谁传了些风言风语到这孩子耳朵里,她以为自己婚事不顺,心里不踏实,人都瘦了一圈,我这个做娘的,看着也心疼。你去劝解劝解,我看她很听你的话,也许你一说,就有精神了。”
茴娘可不觉得荣成公主很听她的话,只是她对公主也不失关心,听说公主身子不好,自然而然就露出关切地神色。皇后见了自然心里更加熨帖,勉励了茴娘几句,就让心腹宫女亲自送茴娘去荣成公主房里。
荣成公主这一、两年都住在长信宫后面的斜晖殿内,茴娘跟着宫女过去的时候,荣成公主正坐在窗根下面对着一盆兰花发呆,听见身边的人说茴娘来了,才露出些笑意,“茴姐姐,你可算进宫来看我了。”
在茴娘的记忆中,荣成公主几乎从来都是无忧无虑、开朗鲜活的,只有在偶尔提到亲哥哥延平太子的时候,脸上才会带出片刻的黯然,也很快就会被遮掩起来。
但是今天的荣成公主,却在茴娘面前少见地露出了几分侷促。她拉着茴娘的手,挨着茴娘坐下,东拉西扯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问:“茴姐姐,他……是不是很不喜欢这门亲事呀?”
若是换了珊娘含羞带嗔地说这句话,兴许茴娘就要戏嚯地会问一句“他是谁”了。但是对着荣成公主,茴娘就没那么放得开了。再加上这事实在是有些尴尬,茴娘也根本不敢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