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那一点居高临下的姿态,早就应该收起来了,她却直到此时才醒悟过来,连忙起身,匆忙道:“打扰二妹这么半天,我也该回房去了,改日再来找妹妹聊天吧。”
茴娘自然不会挽留芙娘,更不会因为这无心的一句话同芙娘计较——她现在是真的觉得无所谓了,她的全部希望、全部念想,都放在了皇后透出的那一点口风上,因为面对姐妹们的时候,姿态就更加泰然,甚至超然起来。
东厢房内终于安静下来,茴娘这才让半夏帮她拆了头发,重新打了居家的大辫子,又换了袍子,歪在床上,不知不觉小憩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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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宫一趟,茴娘的日子也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秦孟远在茴娘进宫觐见皇后之前还对她有些另眼相待的意思,在皇后对她的表示只是一盒子点心、一盒子果子之后,这些许另眼相待很快就又消失不见了。
六姨娘曾经一度待茴娘十分热络,三天两头变着法儿地让丫鬟送东西到东厢房来,但是随着秦孟远态度的冷淡,她对茴娘也疏远起来。只有茗哥年纪小,前几个月时常在六姨娘的安排下由奶娘抱着过来找茴娘玩耍,如今玩得熟了,还时不时想着来找姐姐。
对于这个年纪最小的弟弟,茴娘渐渐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疼爱,偶尔得了闲,也会做些小东西给茗哥。六姨娘自然乐得多一个人疼爱茗哥,因此对于茴娘送给茗哥的东西,倒是照收不误,自己虽然收了殷勤,却也没有减少让茗哥来找姐姐玩耍的次数。
进了九月,天气渐渐冷了下来,秦嘉蓉乡试的结果也出来了,稳稳噹噹地中了一个秀才,让秦孟远和老太太都大喜过望,很快就张罗起为秦嘉蓉说亲的事。家里的长子,虽然没占着嫡出的名分,但是他的亲事,也必须得有秦孟远和老太太同时答应才行。魏氏自然也不能躲懒,这些日子也帮着四处打听各家名淑,帮着秦孟远和老太太参谋。
这一忙起来秦嘉蓉的亲事,同样年纪的芙娘的亲事就也被摆到了长辈们的面前——说起来,芙娘和蓉哥一天出生,芙娘还是姐姐,又是女孩儿,十六岁就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反倒是国朝的儿郎们,娶妻可以再晚一些,有些拖延到二十的,也不是什么奇闻。
只是秦孟远这一脉是单脉相传,到了茴娘这一辈,家里嫡亲的兄弟也只有蓉哥和茗哥两个,茗哥年纪又小,如今还不到三岁,娶妻更要等到十四、五年之后呢,秦孟远急着让儿子传宗接代,也只好让母亲和妻子从现在就开始相看,最好是等转过一年,秦嘉蓉中了举人就成亲才好。
也因此,芙娘的亲事也成了急需解决的一件事——国朝的大户人家向来讲究序齿,尤其在兄弟姐妹间的亲事上,芙娘身为姐姐不说好亲事,蓉哥的亲事也没那么好说成。但是女儿的亲事,秦孟远不过是过问一句,他现在虽然位高权重,却也拿不出什么合适的人选,就把这件事也交给了魏氏去办,只催促一定要快些办好。茴娘冷眼旁观着,比起蓉哥的亲事,魏氏倒是对芙娘的亲事更上心些,大姨娘最近也时常去魏氏什么服侍,偶尔回到老太太的院子里,也往往一脸的心事。
长辈们各有各忙,茴娘就很是过了几天省心的日子。等到九月底,她也已经搬到了东偏院居住,屋里重新布置起来,比东厢房要舒服多了。她还让连翘帮忙从外面带了些种子来,每天写字、绣花之余,还盘算着在院子里种些花花草草,若有幸能种出些什么来,也算是小院中的一景。最近忙着在院子里划分地域,也从中找到了些新的乐趣。
这日茴娘正和半夏商量着找几个花盆,先把种子种到花盆里,若是能发芽,待这些小苗在屋内安然过冬之后,再移种到院子里。半夏一家都是老太太的陪嫁出身,她母亲的妹子当年就是老太太院子里专门侍弄花草的丫鬟,半夏虽然没得传姨妈一手侍弄花草的绝技,却也能给茴娘出些用得上的主意,主僕二人每日鼓捣这些花草,也比先前更亲密了些。当下也是蹲在院子里说说笑笑,茴娘手里还拿着一个小铲子,正准备往下挖土,回身让小丫鬟搬个杌子、再找个花盆过来,就见连翘气喘吁吁地从院子外面跑了进来。
半夏和茴娘对视一眼,都看出来连翘脸上神色的异样之处:连翘虽然进内院服侍的时间不长,说不上稳重,却也很少有这样毛毛躁躁,喘气飞奔的时候。半夏连忙接过茴娘手里的铲子放到一边,又急着往前赶了几步,一把拉住根本没看到蹲在院子角落里的茴娘、正准备往屋里沖的连翘,“连翘,你跑得这样匆忙,是有狗在后面追你呢?”
连翘这才注意到茴娘和半夏都在院子里呢,反手扯着半夏的手臂,拉着她走到茴娘面前,“二姑娘,老太太屋里不知道怎么闹起来了,我刚去寻我娘说话,一回来就看见大姑娘、四姑娘都急着往老太太屋里去呢。”
茴娘刚站起身,正随手拍打自己的裙角,听了连翘的话不由得有些吃惊,“因为什么闹起来了?谁和谁闹起来了?”
连翘摇了摇头,“因为什么不知道,老太太院子里丫鬟婆子多,我也不敢凑过去听,只隐约听见大姨娘叫嚷的声音,听上去挺生气的……”
“大姨娘?”茴娘更是想不通了,大姨娘在府里这么多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人——她育有一对龙凤胎,是秦家长子的生母,家里有没有嫡子,自然什么都不用争不用抢,想要生气,总也要有缘由和对象不是,她又是为了什么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