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天气严寒，又多雪。在这样的天气驱马前行，本身就是一件难事。更何况还要拖着莲花楼这么一座庞然大物，行进的速度更缓慢了。


    但好在第二日正午时终于放了晴，北风也肯歇下来。三人加快脚步，终于赶在第四天日落西山之前进了城。与城内早已在等待的笛飞声汇合。


    “太慢了。”


    李相夷和方多病俱是白他一眼，李莲花则无奈笑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呢，笛盟主？”


    笛飞声环抱着胳膊不为所动，他淡淡地瞥了一眼跟前三人，转身便走，只道：“跟我来。”


    金鸳盟在此盘下了一间院子，原是供给笛飞声歇脚用的。可如今忽然多了三人，院子里的东西便显得有些不够。早有门人得了命令出门去买了，院子里因此变得冷清起来，但正好方便四人说事。


    “我的人去那府邸探查过一次。”


    笛飞声在桌上铺开一张俯瞰图，上面描绘了贾家府邸的结构，大致来看，似乎与其他富贵人家建做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笛飞声屈指一点，很快指出了一处不和谐的地方，“这里就是府中下人出门采买东西时走的侧门。”


    金鸳盟的人自七日前便开始明里暗里探查起这座府邸。整整数日以来，除了这扇侧门以外，其他的门都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大门更是紧紧闭着，也没有人来拜访。


    贾氏商会虽然不是什么太大的买卖，但多少也是在北域有些名号的。而作为贾家未来继承人的少夫人，她的住所这般冷清，甚至一直未曾有人前来拜访，这可一点都说不过去。


    思及至此，李莲花看向笛飞声。后者心领神会，却道：“出去打听过了，这县里的百姓多数都不知道那府里住的是什么人。可其他做生意的票号都说这少夫人性情古怪，不敢上门拜访。”


    “性情古怪？”李相夷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不解道：“单单一个性情古怪，就能让别人望而却步？”


    对于生意人而言，独独一个“性情古怪”，自然阻挡不了他们做生意，涨人脉的脚步。但若是这其中还有隐情，可就另当一说了。


    封磬此时也在容县。李相夷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去找他问问。案子陷入僵局，李莲花待得没意思，便干脆也跟着他出门，往万圣道去。


    方多病往街上走了，院中只留没动地方的笛飞声，外加一个在雪地里上蹿下跳，来回打滚的狐狸精。


    外头天气严寒，连拉着莲花楼前行的马匹都被牵进了城里看管。自然也少不了这只陪伴了李莲花多年的小黄狗。


    可笛飞声甚少应付这些活蹦乱跳的小东西，他抱着刀站在原地，和狐狸精大眼瞪小眼片刻后，决定回房休息。把它一条狗扔在外面不管不顾。


    最后还是无颜回来时把狐狸精领进了屋子里。


    “主上。”


    万圣道内，封磬对着李相夷和李莲花躬身行礼。


    他面色虽然如常，衣摆下紧握着的，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没逃过李莲花的眼睛。


    李相夷颔首，淡淡地应了一声。他这声受得心安理得，李莲花却觉得哪有说不出的怪异，但也没说什么。


    容县也算是北域大城，万圣道在此也设有分部。此时厅内虽然没能完整聚集所有门下，但也站了八九位门中负责重要事宜的人。其中几位没有得到命令，却是自发地赶来，身上甚至风尘仆仆。


    厅内众人目光如炬地看着李莲花和李相夷，无声却热切地等待着他们走上主位。


    李莲花多少年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了，心底竟感叹着怀念起来。李相夷带着他径直往前走，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主位上。


    李莲花的目光落在头把交椅上，不由得一顿。


    他本不打算做主位，但谁料封磬颇有眼力，在主位上竟直接安排了两把交椅。这下让李莲花想不坐都不行。


    李相夷已经先一步坐上左边的位子，他翘起腿，用手撑着下巴看着李莲花。他最终叹息一声，还是在李相夷身旁坐下了。


    主位上摆放两把地位相同的交椅，本是不符合规矩的。


    可偏偏李相夷就是最不符规矩的那个。


    他早在先前的信中特地提到过，他既是李莲花，李莲花既是李相夷。封磬也跟手下人面提耳命过数次，就是为了在今日这样的场合中压下门中不满这样现状的人。


    这些人绝不能说他们对南胤不忠诚，只是无法接受要侍奉两位地位相等的主子。毕竟李相夷证明了自己的血脉，李莲花没有。


    可他们如今真正见到李莲花后，这样的想法才彻底改变。


    毕竟那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天底下可不多见。就算是孪生兄弟都没有能长得如此相像的。


    封磬面色如常，不去管他身后几个对李莲花露出惊异表情的属下。他最先跪下，身后的人仿佛被这一下唤回了神智，也赶紧跟着下跪。


    这次倒也算是两人在门内第一次露面。李莲花全程没说过一句话，只撑着脑袋看李相夷主持大局。


    期间有人想拿着东西往李莲花跟前递，也被李相夷通通揽到了自己跟前。


    直到看见封磬拿着最新收集到的情报，李莲花才打起精神。李相夷看都不看，伸手接过后直接往旁边一递，送到了李莲花眼前。


    他微微侧头，对李莲花轻眨右眼，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笑来，又很快转过头去。


    李莲花虽也身处喧闹之中，但李相夷把一切都阻挡在外，只留给他一片清净。


    直至炉上烧完了两支香，来往的人才渐渐散去。很久都没有感受过这种精力被缓慢消耗的疲惫了，李相夷揉揉眉心，挥挥手，叫封磬先下去。


    厅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和李相夷手边堆积如山的卷宗。


    李相夷忍不住叹气，回应他的却是身后李莲花的一声轻笑。他侧过头去，就看见李莲花半歪着身子，用手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过来，“李门主累坏了吧。”


    说来也怪，明明从前在四顾门连着数日不睡觉，批改公文。李相夷都没觉得累过。如今不过是接几卷，便感觉到有些乏力。


    难道……他疏于锻炼，精力不比以前了！？


    这是一个让李相夷感到惊悚的想法，他顿时直起身板，迎着李莲花充满笑意的目光，正襟危坐起来，下意识辩驳，“没有。”


    他否认完，又去问李莲花，“你累了吗？早点回去歇息吧。”


    “你也没让我做什么，我能累到哪去？”李莲花摇着头从椅子上站起。他抬手扬了扬手里的密信，低垂着眼眸看向李相夷，道：“既然李门主不累，那就请和我出一趟门吧。全当陪陪我这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