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师帮了我大忙。”花离拭去脸上汗水。
“……如此,甚好。”僧人唇角勾起一个浅淡弧度。
从那之后,花离医治伤兵时,身边总是跟着一个僧人,花离疗伤,僧人则将手覆在伤兵的头上安抚他们,时而念诵经文,时而轻声细语地与伤兵谈天,说也奇怪,所有被僧人安抚过的人都仿佛忘却了痛苦,即使经历着再可怕的折磨也能坚qiáng地挺过来。
难得的休息时刻,花离会盯着僧人的手发呆。
那是一双清瘦修长的手,白皙得仿佛羊脂,半截手背覆在素净的僧袍袖口下。
一定是很温暖的,花离心想,被那只手轻轻抚摸着头发。
僧人从来不曾问过花离姓名,花离也不曾问他法号。在这漂离乱世谁人不是无根浮萍,今日不知明日是否还能活着,姓甚名谁,知道了又如何?无非是在生死离别时徒增一分伤感。
只有一次,花离问他,“待到战事平定,大师要去往何处?”
僧人柔声道,“云游四方,做力所能及之事。这世间苦痛,少一分便是一分。”
花离低头将手中糙药浸入水中,看着那枯萎药材吸饱了水分舒展起来,花叶纠葛,仿佛重获新生,头脑一热,心底百转千回的念头冲口而出,“我看,你我倒是一对好搭档,战事平定后你随我回老家如何?我开一家医馆,为人诊病,你在医馆帮我忙……”说到这,花离脸红了一瞬,为着不尴尬,打趣道:“我看你比那麻沸散还管用。”
僧人垂下眼帘,一颗一颗拨弄着念珠,良久,抬头淡淡一笑,眉目温存,道了一句:“如此,甚好。”
花离掩饰不住唇角笑意,只好装作低头摆弄着盆中的糙药,水溅了一裤腿。
这几日,láng牙军攻城势头突然减弱,一连忙碌了多日的花离终于得空走出军帐透透气。
嗅惯了血腥腐朽的气味,外面几乎称得上甜美的空气像温柔的手,抚慰着枯萎的胸腔。僧人跟在花离身后,这些天下来他瘦了不少,一袭素净僧袍披在身上,一阵风颳来,显得空dàngdàng的。
“天转凉了。”花离吸了吸鼻子,风中隐隐传来凉薄秋意。
“是。”僧人颔首。
“秋天过了就是冬天,冬天再过,就是chun天了。”花离漫不经心地用白玉似的手指梳理着长发,“我看这仗,好像快打完了吧?”
僧人欣慰,“今日攻城势头弱了不少,想来是快平定了。”
花离舒了口气,“我俩若是冬天之前启程,能赶上明年chun季万花谷花海开花的时节。”
僧人微笑,唇角弧度柔得令人心乱,“甚好,万花谷chun日之美,贫僧早有听闻。”
“我叫花离。”花离回头粲然一笑。
“贫僧法号玄清……”僧人话才说到一半,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轰隆巨响,随即便是一阵尘土飞扬,人喊马嘶,连日来城外不断的金戈铁马之声似乎沉寂了一瞬间,一片肃杀。随即是更加狂乱的声làng啸叫席捲而过,人cháo猛地汹涌起来,家家户户门庭dong开,百姓们无头苍蝇一般在街上乱窜,一个绝望的声音瘟疫般蔓延,渐渐加qiáng,最终盖过了一切……
“láng牙军破城了!”
“láng牙军破城了!”
“láng牙军破城了!”
花离整个人像被钉子钉在了地上一样,纹丝动弹不得,这些日来埋藏于心底最深的恐惧变成了现实。
玄清一把握住花离的手腕,沉声道:“莫怕。”
花离被手腕处的热度唤回了神,心里滑过一个不合时宜到荒诞的念头。
他的手,果然是很温暖的。
破城之日,玄清带着花离一路奔逃,但却被绝望的人cháo冲散。
花离心中一片悽惶,四处搜寻着玄清的踪迹,但是除了越bi越近的láng牙军他什么也没看到,láng牙军杀红了眼,被他们经过的无辜百姓顷刻身首异处。
花离来不及躲,无处可躲,他被几个láng牙军拖倒在地,乱刀斩下,瞬间便成了血人。
一头柔亮乌黑的长发,散在地上,被血和泥水染透了。
láng牙军的脚步渐渐远了,花离全身被难以想像的剧痛折磨得几乎无法呼吸,在他逐渐变得涣散的视野中,一个素净清远如孤云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身前。
花离感觉一只温暖的手落在自己头上,轻轻摸了摸。
“莫怕。”是玄清的声音,清朗如同海上明月。
一瞬间,花离从地狱般的痛楚中解脱了出来,全身像被一股暖融的力量温柔地保护起来了。
“不……不要!”花离脑中突然走马灯一样闪过一幕幕有关玄清的记忆。
被截取断肢的少年沉沉地睡了过去,摸着少年头部的玄清微微颤抖……
许许多多,类似的一幕幕。
“不能去看花了,抱歉。”眼前的玄清,对花离温柔地笑了笑,随后从脚部开始,一寸寸化为飞灰。
飞灰闪烁着微弱的光辉,被chui散在风中。
唯独手掌的温存热度,经久不散。
——待到战事平定,大师要去往何处?
——云游四方,做力所能及之事。这世间苦痛,少一分便是一分。
——战事平定后你随我回老家如何?我开一家医馆,为人诊病,你在医馆帮我忙……
——如此,甚好。
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花染冬》
策苍cp,不过其实没什么剑三元素正常看就好_(:3」∠)_
就是一个报社小短篇,结尾高nuè玻璃渣_(:3」∠)_
这里是jing简版,删去了一些多~余~的qing节,完整版放在作者微博相册里,感兴趣可以看……
内容标籤: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无归,燕子轩 ┃ 配角: ┃ 其它:剑三,策苍
最先惊扰了燕子轩好梦的,是一缕掺了霜雪寒意的花香。
燕子轩警醒地睁开眼,看到被月光打得透亮的纸窗上晕出一个浅灰的人影。
“李将军?”燕子轩脱口而出。
“是我。”李无归推开门。
子夜时分,苍穹中一弯下弦月勾厉如刀,清冷风气捲起碎雪刮进屋门。
燕子轩匆忙从被窝里钻出来,光脚踩在地上跑过去,边跑边问,“您怎么回来了?”
两个月前李无归奉命挥兵南下平定西南边境乱党,军营里并没收到他们即将回师的消息,燕子轩心中疑惑着,但也按捺不住狂喜,一双乌亮的大眼睛急迫地在李无归身上来回扫了个遍,嗓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您没受伤吧?”
“没有。”李无归浅笑,将一根花枝塞到燕子轩手中,然后猛地将燕子轩横抱了起来几步走到chuáng边坐下,柔声道:“地上凉,别冻着脚。”语毕,却也没把人放下,而是顺势让燕子轩坐在自己腿上揽入怀中。
燕子轩愣了一下,紧张得说不出话,只好不错眼珠地盯着手里的花枝看。
枝上花开正艷,鲜嫩花瓣沾了外面的细雪,雪又化成水挂在花瓣上,花枝一抖,摇落一地碎光。
花美,拿着花枝的手也是白皙清瘦,十指修长。
“南边的花都开了,我想着这里终年天寒地冻的,都看不见什么花,便折了一枝给你。”李无归说着,将手轻轻覆上燕子轩拿着花枝的那只手。
燕子轩整个身子都僵住了,瓷白面容烧得绯红,颤声唤了句,“……李将军?”
李无归没应,甚至也没看他,只是望着被棱格分割得黑白分明的窗,眼中带着一丝惆然,梦呓般喃喃道:“‘李将军’?你以前叫我什么来着?”
“我叫您……”燕子轩小心翼翼地偷眼看李无归,那英俊面容在月光下白得像雪,两道浓秀长眉斜飞入鬓,眉下一双清冷的眼睛,好看得像是画匠用最细的工笔一丝丝儿地描在画纸上的,清晰秀致,纤毫毕现。
这是燕子轩想了十五年的脸。
十五年前,他们一个住巷子头,一个住巷子尾,燕子轩生得瘦小经常被大孩子欺负,每每就是李无归带着他去讨回公道,那时他是一口一个哥,天天黏在李无归身后,叫得亲密又热络。
十年前,燕子轩追随着李无归进了军营,只是一个在天策,一个在苍云。李无归在军中仍是顶厉害的那个,燕子轩每次见了都会和其他的新兵一起叫他一声前辈。
而五年前,李无归立下大功,封了将军。两个人的距离便再也没这么近过,难得见一次面,也总隔着一层恭恭敬敬的膈膜。燕子轩并非趋炎附势之徒,他只是打从心底里崇拜李无归,因此不敢僭越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