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润之前无意看到过报导,点了点头。
宋唯觑着她的脸色,他不清楚阿润和那个男人发生过什么,但是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开口:「里面就包括司徒。司徒回国了。」
阿润看了宋唯一眼,却也只是仅仅看了一眼罢了。
「你不想去找他吗,你不是一直……」宋唯想说她对司徒旧情未了,但是又怕她伤心,因此戛然而止。
校园对街的商业广场上正直播着新闻。
一切只是凑巧。
他们走过斑马线时,阿润听到司徒斐三个字。
而后是如雷鸣般的掌声。
她抬起眼,看着电子屏幕上的司徒斐。
电子屏幕上的司徒斐笑容满面,对着为他授衔的长官,打了个敬礼。
单薄的眼皮,有些轻佻的面相,还是那样别无二致的容貌。
司徒斐第一次出现在国内公众面前,表现得有些紧张,感谢致辞时磕磕绊绊。
为他授勋的长官个子极高。
宋唯却突然浑身僵硬,死死地看着屏幕,停在了斑马线上。
他发现不对,望向身旁安静的阿润。
「这位警官不怎么高。」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不知谁无意扫到屏幕,突发一语评价。
电子屏幕上的司徒斐何止不高,在身旁高大的长官的对比之下,一眼能够看出,他身高甚至未及一米七。
「你早就知道了」宋唯看着阿润,小小年纪却早慧的豆沙也担忧地看着阿润。
只有小娃娃阿玉懵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宋唯意识到什么,转身看着阿玉,他从没有这么认真地看着这个孩子。
温柔的五官和如明月一样的笑,他一直以为这些是阿润带给他的。
阿润淡淡开口:「我怎么捨得,他走得不安心。」
「什么时候?」得到肯定的答案,宋唯的大脑几乎当机,他努力回忆着那个十分高大的司徒斐,却只有一片空白的记忆。之前那些寥寥的见面,他和他连交谈都没有过,只匆匆接住那个司徒斐提供的一些奎因犯罪的证据。
他从未发现那个司徒斐有什么不妥。
从未。
阿润吐出一个字,看着儿子的面庞:「药。」
司徒斐平时哮喘病发时吸食的那些药可不是治哮喘的,而是缓解严重的心肌炎以及肺部伤痛的。
阿润察觉出不对,她想起司徒斐曾因十字弓受伤,做过手术,那里的医生应该了解他的病历。
阿润找到了之前为他做过手术的那位医生。
「我从没想到。」那位医生对司徒斐印象极为深刻,甚至想起他,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汗毛竖立的感觉。他说:「那是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灵魂,他本该死却没有死,顽强到连我都觉得可怕。」
医生很肯定地告诉阿润,他曾中过枪,而且早就该死。
因为心脏和肺部严重受损,部分功能根本无法痊癒,无法代偿。
「那些药……」
「只有缓解抑制作用,让他不那么痛苦。」医生苦笑,却又有些好奇和肃然:「所以,那位奇怪的先生,他时至今日,还没有去世吗?我很抱歉,我的问法太过直接,我无法判定他什么时候会去世,但是那样顽强的意志支撑着,一定是有未了的心愿吧。」
「他拼了命,从地狱中那么惨烈地爬出来,只是为了我。」阿润努力让自己冷静平复,但是阿玉的手还是被母亲无意识地攥疼了。
不做警察,抛弃一切,换了一张脸皮,只是为了她。
他在践诺。
他想要做一回自己。
他想要好好爱自己的妻子。
他要回到她的身边。
苦苦撑了三年。
他爱她的心愿已了,大限将至。
死神给的时间只有那么多,地狱的亡魂终要归去。
他却不想死在阿润面前,让她再伤心一回。
连司徒斐,不,是连唐小山都不知道的那天,在他撑着伞离开她,走在风雪中的那天,阿润就在背后静静跟着他。
看着他支撑不住地坐在墙角的积雪上,看着他喘着粗气地寻药,看着他不停努力地吸着药,却突然哽咽着靠在墙壁上泪流满面的样子。
就那样,遥远地看着他。
阿润没有踏出一步。
这是她给小山的最后的尊严。
「他会回来的。」阿润望着斑马线上的前方,绿灯变成红灯,止住步子。
「他看到我摇头的样子了。」
「他知道我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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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些年头,阿润的头发渐渐白了,眼睛也慢慢花了,看不清楚东西。
豆沙带着她配了一副花镜,她就戴着花镜看手机。
着迷着手机中的现代科技和他们那个年代从不会想到的未来。
她庆幸自己活得够久。
看到豆沙遇到自己喜欢的男孩,看着阿玉长大,长成和小山一般的模样,一切都在向好。
她气衰年迈的时候,曾经望着窗外,望着从春到冬的四季,望着突然升到天上的热气球。
大家都知道她是一个平和快乐的老太太,却忘了她年轻时的模样,忘了她的每一个年岁,甚至忘了她这样孤独地活着是为了什么。
冬日的炉火烤得哔驳作响。
她拿出小山少年时的照片,用满是皱纹的手温柔地抚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