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退烧药是药房推荐的,可是灌了进去也无用,后来只得用肛塞退烧,但是当日退了,第二日又要烧起来。
且这孩子之前都是母亲用母乳餵养,如今他去哪里给她寻母乳,买了奶粉去喂,全都吐了出来,一口都不肯喝。
她哭得嗓子都哑了,在阴暗漏雨的旅室内奄奄一息,阿润心酸得不像话。
从来没想到的。
他拿出那本笔记,也终于明白那个人从前为什么不似这辈子,去自首,而是实在因为稚子无辜可怜。
他如果自首,豆沙必死无疑。
豆沙的外祖深陷泥潭,已经没有能力照顾豆沙。
那个男人大概这样想着:等过了今天吧,只要这个孩子烧退了,就去警局说清楚……过了明天吧,只要这个孩子痊癒了,就去警局……啊,等到她肯喝奶了就把她託付给别人,可是,她为什么不肯喝牛奶,怎么办……她肯喝奶了,但是皮包骨头,再养胖些吧……她对我笑了,宝宝对我笑了,喂,我是舅舅啊,我的小心肝……把她送走吧,这家人看起来不错,再偷偷观察两天,我就走……宝宝哭了……宝宝又哭了……第三天了,还在哭……抱回来吧,一起流浪吧,哪里都可以吧,做犯人也可以吧,只要不看到警察,风餐露宿也可以吧,只要肯做工,总能养活她,没有未来也可以吧,只要还有这个孩子……
怎么样都可以吧。
他在发黄的牛皮笔记里清楚又犹豫地写着,直到翻到一片空白。
阿润一点都不想他再这么做,他的人生也一点不该再是如此。
而这个孩子,也不能只叫豆沙,连姓氏都没有,只能流浪在城市的地下,做着一只黑暗的瘦小的隔着井盖仰望太阳的小老鼠。
这样不对。
这样是不对的啊。
他们什么错事都没做过。
在最开始。
谁也都不是坏人。
谁也没打算成为坏人。
阿润心一横,抱走了那个柔软的婴孩,虽然之后因为难养育而颇有后悔之意,可是终究还是坚持下来,直到豆沙现在长成如今这样健壮开朗的模样。百度笔趣阁mm,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他很欣慰,除了每隔三个月就要换租房这一点,令他也觉得颇为繁琐以外。豆沙则更不满,还没有熟悉周围的环境,也还没有交到朋友,就又换了住处。
后来阿润在申力找到了稳定的工作,也有了稳定的收入,但是如果那个害了豆沙全家的女人不死的话,一直不胜其扰。
阿润决定慢慢地、找机会搜集证据,令那个女人亲口说出真相。
还狱中人清白。
他背着豆沙,看着锦城公寓,这是他今年换的第二套房子。
房源是热心的同事提供给他的。
「喂,阿润,锦城大厦不错,里面环境单纯,女郎很多很年轻。哈哈,逗你地,好啦好啦,知道你不在意这个,但是老实说,你的女儿也该上幼儿园了吧,锦城附近亦有不少私立幼儿园。」那个同事如是说着,摁下原子笔,写了一个电话:「喏,这是我一个朋友的电话,他就住在锦城,似乎因为要出国,所以着急找租户,你可以联络一下。」
阿润稀里糊涂地接过了纸条,拨打房东电话时,却觉得怪异。
真是个奇怪的人。
「喂,您是锦城大厦11层的房东吗,您好,我想要看看您的房子,喂,您听到了吗,喂,是信号太差了吗?」
由他自说自话很久,尴尬得快要窒息了,那个男人才用沙哑得诡异的声音轻轻开口。
「对,我听到了。你好。」
「啊,那太好了。」阿润擦了擦额上的汗,四月份,s市进入了雨季,又闷又潮。
但是对方瞬间又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仿佛宇宙中的黑洞,压根没有回响之意。
阿润有些郁闷,大概是在忙,真没有礼貌啊。
他硬着头皮又问:「或许,您这周有空吗,我想去看看房子。」
许久,那个沙哑的声音才响起:「可以。」
阿润用半边肩膀夹着电话,另一只手用铅笔飞快地划着名:「那这周六可以吗,您可以的吗,唔,下午四点吧,到时我们在大厦门前的咖啡馆碰面吧?」
对方用十分温柔的语气,即使到现在,阿润都觉得他的语音太过温柔。
只是因为,那种沙哑的嗓音给人印象深刻,所以一旦带着温柔的情绪,显得怪异而令人心头一震。
「虽然很想和您会面,唔,喝咖啡是吗,喝咖啡很好,很好,喝咖啡可真好啊……」电话那边的人却渐渐消音,悄无声息下去,他似乎已然说不下去,许久,才磕巴开口:「我是说,对,真的很遗憾,我没办法跟您见面,因为没办法,所以我会提前把钥匙放在门前的花盆下面,您可以自取,如果决定了,电话告知我就可以。」
阿润带着豆沙看过房,两人都很满意。这间公寓设计简洁明亮,十分利落的格局,家具也是齐全的,属于私人的物品早已搬空,主人清理得很干净,窗台上还放着一盆虞美人。
舒捲的绿叶上带着水珠。
也许主人刚刚洒扫过。
可他为什么不能和自己相见?
阿润看着花,只稍微想过一瞬,注意力又被眼前的明艷吸引,纷乱的心绪变得平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