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希望豆沙有一天哭着说,我做不到。
阿润握着玻璃杯,喝了一口茶,捏了捏鼻樑。
豆沙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用去圣嘉伦,终于松了口气。孩子没意识到这样反而会让危难提前到来,她只是觉得自己终于脱逃。豆沙在那里终日低头玩玩具,却深觉不安。来自老师的压抑的令人不安的制式笑容,永远仿佛都被监视的远处幽幽的双目,可一旦抬起眼,四周却一片平静,仿佛学校秩序井然,小朋友乖巧听话,可是只有她知道,自己也许遇到了绘本故事中吞噬小孩的怪物。
懵懂的孩子依旧懵懂着,直到和别的小朋友捉迷藏躲到了教员办公室,班主任老师一边和蔼地对着柜子后藏着的她说着不可以哟,一边微笑着用力把整张柜子推向她。她才意识这些鬼祟和故事中的怪物意味着神。
而那张笑脸,仿佛从没有变过。
意识丧失中,她仿佛听到一句奇怪的话——「流血就可以了吧,这样就能够证实夫人想知道的东西。」
是有的吧,那时还是疼的,如果真的睡着了,就不疼了。
豆沙一边吃面,一边用自己的小脑袋判断着,她没打算把这些告诉阿润,她试图遮掩,不希望让阿润知道她是如此的麻烦、危险,即使她从婴儿啼哭时,就如此麻烦、危险。
也许哪一天,阿润就把她丢掉了。一想到这里,豆沙缩着脑袋,觉得自己紧张得几乎痉挛。
「你在做什么样子?」阿润皱眉,看不惯豆沙做鬼脸。
大人是不会理解自己的,只有点点可以。
豆沙鼓起晒帮子:「我想点点了,在家里好久好久了,我要找点点。」
「不可以。」阿润一想起德婶就头皮发紧,觉得那家人简直是灾难。
「点点昨天打电话告诉我,她姐姐带着新男友回家了,妈妈姥姥姥爷都很满意。可是,她不喜欢这个新姐夫,总觉得他像是个坏蛋的样子。」
阿润望向豆沙:「她还有姐姐?她家里不是只有妈妈阿黛、外公德叔、外婆德婶三个大人。」
「那是因为她姐姐不常在家啦。她姐姐经常出差在外,妈妈外婆只是家里妇女,外公又是没有工作的窝囊废,大家都靠她姐姐养活。」豆沙知无不言。她似懂非懂地引述别人的话,只是把「家庭妇女」成了「家里妇女」。
「不要叫别人窝囊废。还有呢?」阿润看豆沙吃得差不多,站起身,给她热一杯牛奶。
「可是窝囊废是什么意思?还有,点点说,以前德婶对她姐姐就像对她一样不好,不过自从姐姐长大了,能挣钱了,她就再也不敢骂姐姐了。」豆沙童言童语,对点点口中的外婆印象很差。
「点点看来还真是可怜啊。」阿润长嘆一口气。
「点点还说,她姐姐这周末还会带男朋友来,问我愿不愿意陪着她。她怕那个男人对她姐姐做出不好的事情。」豆沙觑着阿润脸色。
「可是小孩子也不能做什么吧。你怎么回答的?」阿润未转身,攥着的牛奶盒子却一晃神,洒了出来。
「我说阿润答应了,我就去。」豆沙咧着小嘴巴笑,讨好阿润。
她只是想出去玩吧。
这孩子长得好,讨好人的时候,眼睛带着小猫咪一样的甜憨。
「如果她真心让你去,你不妨去看看。」阿润意有所指。
「她说她姐姐煮菜很好吃。他姐姐的男友也要搬过来,就在我们楼上。点点家在十四楼,我们家在十一楼,男朋友在十七楼。」豆沙还在对数字敏感的年纪,嘀咕着楼层这样无关紧要的消息,当然,这些都是点点告诉她的。
「她男友也要搬来?」阿润手指僵硬,微微侧身。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点点姐姐的新男友恐怕就是那个人。
夜间点点又打电话,显得有点兴奋地告诉豆沙,德婶似乎此次本来并不同意她邀请豆沙到家中做客,因为她总是在挑剔豆沙的教养,并且担心没有大人的约束,这个孩子可能会冲撞了家中的贵客。当然,如果豆沙的父亲愿意带着她一起做客的话,他们还是很乐意多两双筷子的。
挂断电话,豆沙反而有些不开心:「我很乖的,我又漂亮可爱,我这么漂亮可爱。」
「但是你自己不要夸自己。她只是想引出下面的话,才找到这样的说辞。」阿润淡淡劝慰豆沙。这个孩子从小就不是一般的自信。
「我们要去吗?」豆沙有点不确定了,她总觉得阿润很在意点点家。
「逃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吗?」阿润蹲在她面前,看她懵懂双目,温柔开口。
********************
am8:00,锦城大厦外,站着一个体面的男人。
握着公文包,戴着金丝眼镜,头上发丝梳拢,又用最近发廊都爱用的新摩丝喷得一丝不乱。
他走进电梯,上上下下的住户好奇地看着这个男人,尤其是女郎们。
如今的女郎可不大好找对象,爱看香港的亦舒、岑凯伦,对钓上痴情金龟婿和保持独立自由的高贵女性新形象这两件事都很热衷,当然,90年代的男人,无论外表如何,更嚮往的还是挣不完的美金和温驯的美女吧,他们的婚恋观依旧停留在19世纪,跟女郎们可不是一个频道。
女郎们悄悄又矜持地打量着这个漂亮男人,想要看他升到几层,男人含笑望着她们,然后摁了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