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是什么呢?
煌煌光明下的坚冰?看起来可真好啊……却从没人敢造次敢触摸。
他记得的深刻的自己,仿佛只剩下那个孩子,永远笑着扑进他的怀里。
小山小山地喊着。
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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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唯又看了凶手流出的那捲录像带,想到什么,去了城中大大小小的幼儿园。
大家都没有听过那些碎片似的儿歌。
宋唯把目击者听到的以及录像带中读出的那些歌词整合到了一起。其实录像带中儿歌只言片语亦可反证,目击者那日见的鬼,多半就是行凶之前梳妆做准备的凶手。
但是目击者无法找到当时偷窥的院落。
而且附近没有院落。
这是疑点。
「小蚌壳,出水游,晒沙子,走一走;大坏鸟,飞得高,停水潭,找吃的;小蚌壳,展开壳,风不吹,树不摇;大坏鸟,冲下水,张开喙,抬起爪;坏鸟张嘴咬住蚌,夏雨瓢泼冲出洪,呜啦啦,呜啦啦……」一是目击者耳闻。
「冬天……雪人……雪人俏……胡萝蔔……纽扣脚……小朋友,真欢乐……雪人……大嘴笑。」二是录像带口型转译。
一一记录。
看起来都是儿歌,但是宋唯自认为小时候没有听过,也即是这些儿歌传唱度并不广,他找了许多幼园教师都不曾耳闻,可以侧面说明这一点。
不过都是些年轻教师,因此少年又去了最老的县立幼儿园碰运气。园长倒是给了几个四十年代出生的老教师的家庭住址,宋唯年二十九,挨家挨户拜访。
小孩寒碜侷促,却也知道买了些大大小小的礼物带去。
老人们倒是很自然地把这个小朋友请进了家中,大家看到歌词,只说如果是类似的蚌壳、小鸟、雪人,她们能随意唱出几十首,但是完全贴合的各种元素俱全的确实没听过。
「也许不是市面上流通的,可能是小范围传唱,老师自己编写的。」其中一位老教师推测。
宋唯觉得有道理:「那么哪个老师有这个才华呢,又对孩子充满爱心?」
宋唯突然想起什么,把这句话延伸下去,变得有些迷茫:「兴许年轻的时候还爱穿着白裙子,长发……」
「那个样子的人,倒也不是没有……我也还记忆深刻着……」老人也似乎陷入回忆。
她从磨损的蓝印花套子下的老相册中翻出几十年前的老照片。
她的指甲钙化严重,拿粉笔的人年老时会有这样的后遗症。
老人指着其中一张照片,是两个年轻女人的合照。
她说:「左边的是我。」
宋唯看了过去,左边的姑娘清秀,烫着那个年代的大卷,眉眼依稀能看出是老人的模样,但是无论谁,第一眼被吸引到的还是右边的女人,右边的女人更耀眼。
纤细,瘦弱,漂亮,乌黑长发。
还有白裙。
长长的柔软的干净的白裙。
泉水一样的姑娘。
和秦裳、张清清、豆沙、李女如出一辙。
宋唯说:「我想找到她。」
老人笑了:「但她已经去世了。」
「她是您的……」
「同事啊,亦是非常有才华的幼师,常给孩子们编儿歌。只是因为死了,所以老园长自然不会把她的地址再给你。」
「怎么死的呢?家人孩子呢?」
「年纪轻轻就得了结核病,辞了职,好几年没出来见人,同事去探望她也不肯开门,怕传染了人,后来听人说去了。连婚都没结,哪里会有孩子,家中倒也有个老父亲,只是这么些年,不知是死是活。」
「您……知道她家旧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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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走到厨房,掏出放大镜,他拱着身子,对着室内的脚步和痕迹一一辨认。
唐富明终于扔掉了那块怎么也吃不完的馒头,跟在了小山的身后。
「锅台瓷砖有干燥后的水痕,簸箕中有灰尘垃圾未整,事发当时应该刚做完清洁不久,但来不及去倒掉。当事人……当事人锅中蒸着馒头,馒头蒸熟之后,匆匆关火。」
小山其实是在跟唐富明说话,但因父子俩正经相处时均不自在,反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称呼豆沙为当事人,唐富明心中一凉,知道自己当时撮合的这段儿女亲事实在不像是善缘。
至少,唐小山并不喜欢。
但是,无论如何,这股邪火已经压不住了,锅中的馒头被汉子一把豁在水泥地上,摔得七零八落,他指着儿子咬牙切齿:「当事人的馒头,你吃个屁!」
小山脸皮厚如城墙,默默地捡起一块馒头,接着说:「对,这是当事人的馒头,但是当事人不爱吃馒头,爱吃肘子。所以,当事人走的时候显然是为家人蒸的馒头。」
唐富明咬牙切齿:「我让你回来,不是想听你说这些不着调的屁话的。这些随意一个刑侦工作人员都能看出来。」
小山点点头。
他又说:「对,所以当事人明天预计回来。」
唐富明:「孩子,说点人话怎么这么难……」
小山诧异:「你们理应能看出。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当事人共蒸了十六个个馒头,家里就你最爱吃馒头,一天四个的量,二十年雷打不动,当事人显然算好了,她预计自己四天后会回来,所以只蒸了十六个,也就是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