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谨一袭淡青色锦袍上血迹斑驳,有好几处刀伤,此刻端坐在竹簟上,背脊挺直如松竹,端的是仪表堂堂。
众人的目光都集聚在他被白布缠绕的右手上。
尤其是崔廷礼和一众关山书院学子,此刻更是面色凝重,他们都很清楚,右手对于文人学子来说与性命无异。尤其如今秋闱在即。
还是沈夜衡问得直接:“我大哥今年秋闱还能下场吗?”
太医们面面相觑。
“沈大公子的箭伤处理得好,并未伤及根骨,休养个一年半载便能执笔如常。”
也就是说,今年的秋闱是无缘了。
同窗们都道可惜。
“夫子们还想设局打赌,看看今年科举,沈朝谨和崔廷礼谁更胜一筹,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意外。”
“好在未伤及根骨,只是以沈大公子之才,今科便可入朝为官,如今又要蹉跎三年。”
就连崔廷礼也有些同情沈朝谨,“沈兄好好养伤。”
沈朝谨面色如常地颔首。
对他来说,以后右手还能握笔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在右手被箭矢刺穿的那一刻,他都已经想好改用左手习字了。
师焕云之前还看不惯沈朝谨,觉得他臭清高拎不清,知道他是给沈绾梨挡箭受伤的后,倒是看他顺眼了几分。
这会见他可怜,也安慰了句:“沈朝谨,来日方长,你也不必过于忧心。平宁县主寻来的那些诗词里有一句说得好,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千金如此,你的手也如此。”
没多久,燕帝身边的大太监福全拿着一份圣旨进来,“皇上有旨。”
众人乌压压跪倒一片听旨。
燕帝亲手临时写的圣旨比较粗糙,省去了以往礼部润色的那些溢美之词。
“皇上有旨。襄平侯府长子沈朝谨与平宁县主沈绾梨保护太子有功。特封沈大公子为襄平侯府世子,平宁县主食邑增加五百户,各赐下金玉字画布匹若干。待夏苗结束,赏赐会由内务府备好,送到府上。”
福全公公将圣旨递给了沈朝谨。
“谢皇上。”
沈绾梨和沈朝谨领旨谢恩。
沈绾梨也没想到竟还有这意外之喜,再增五百户食邑,那她这二品县主就有千户食邑了,就连好些郡主公主都不及她。
福全公公看了眼沈朝谨的手,意有所指地道:“沈世子好生养伤,以世子之才,日后平步青云不在话下。”
当时他可是听到,皇上得知沈大公子右手受伤,有意推迟秋闱,还是襄平侯劝阻了他。
沈家是到沈晋安这才封的侯,就连老侯爷都是死后追封的。
襄平侯府底蕴不深,也不是世袭罔替的侯爵,之所以在燕京权贵中无人敢招惹,还是因为沈晋安手握实权。
但也因此,燕京百官都觉得,皇上忌惮沈晋安权势,未必会让襄平侯府延续下去。
沈晋安也不曾主动上书请封过世子。
众人都以为,襄平侯府想要请封世子怕是不易,没想到,如今襄平侯未请封,燕帝直接就封了沈朝谨为世子,允他日后承袭侯爵。
“恭喜世子了。”
师焕云有些牙酸,觉得他白同情沈朝谨了。
人家就算不科举,也还有爵位继承,还得了皇上青睐,前途怎么也比他这纨绔子弟要好。
沈念娇刚过来正好赶上了一块跪着听旨,见沈绾梨不仅毫发无伤,还又得了封赏,心下不由有些嫉恨。
“大哥,你怎么受了那么重的伤?”
沈念娇换上一副担忧的神色,就上前来要抓沈朝谨的手看。
然而,沈朝谨却是侧身避开了她,眉目清冷:“陆侧妃自重。”
沈念娇被当众落了面子,身子微僵。
沈夜衡皱了皱眉,“大哥,念娇也是关心你。”
沈绾梨抱着手臂在旁边看戏。
【吵起来吵起来。】
沈夜衡瞪了她一眼。
沈绾梨冲他翻了个白眼。
【再瞪,把你眼珠子也给挖了。正好跟萧瑾宁的凑成对。】
沈夜衡:!!!
沈绾梨说什么?!
三皇子的眼珠子,是她干的?
沈念娇看着沈朝谨冷漠疏离的面容,只得收回了手,神色落寞地道:“三哥哥,大哥……世子说的也没错,是我高攀了。看到他没事我便放心了。”
在场那么多人,师焕云他们欣赏她的才华,与她关系好,见她被沈朝谨冷待,定然会为她打抱不平。
然而,她等了半晌,也没听到有人吱声。
她抬眸,对师焕云等人眼神哀婉地说了句:“就有劳诸位公子照看世子,我便不留下碍眼了。”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
然而,师焕云等人只是面面相觑,没点头,也没说话。
让沈念娇没想到的是,不仅师焕云没帮她出头,就连沈夜衡都没出言挽留她。
但她话说出口,戏要演全,总不能再折回去吧?
师焕云还觉得莫名其妙:“不是,为什么要我们照顾沈朝谨啊?”
沈绾梨倒是能猜透几分沈念娇的心思,忍不住笑了。
沈夜衡被沈绾梨的心声惊了半晌,听到沈念娇说要走也只是点了点头,这会儿,看着沈绾梨的目光神色复杂。
“大哥,说来今年骊山夏苗也是不太平。你们死里逃生,可三皇子就没那么好运了,他的左眼中箭,就连太医们都没保住。”
他这话虽是对沈朝谨说,但却是在留意沈绾梨的神色。
沈朝谨也忍不住看了沈绾梨一眼,没想到魏折山的动作那么快,“可有查清刺客是何人?”
沈绾梨也竖起了耳朵。
【是我,没想到吧?】
沈夜衡心一沉,面上却是摇头:“皇上派了东厂和大理寺一并调查,水落石出是迟早的事。”
沈绾梨该怕了吧?
沈绾梨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哈哈哈让魏折山查他自己?那下辈子都查不到我身上。】
沈夜衡:“……”
他怀疑过辛雪,都没怀疑过挖萧瑾宁眼睛的是沈绾梨,更没想到帮她动手的竟然是魏折山。
他以为沈绾梨只是嘴上不饶人,心里说说大话过过瘾,没想到,她是真的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