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惊尘的情绪在悬宕之中,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开口就要杀人,口说杀人并不一定需要理由,但实际上是需要理由的,即使是杀人狂也得找个借口,但他并非嗜杀者,这事如果传扬开去,他的形象会立遭破坏。
“青竹老人”为什么要给自己出这道题?
他自己为什么不动手?
“好兄弟,听说你身边的是当今的第一奇兵刃?”
“在下不否认!”
“杀人是倚恃剑利?”妖媚妇人的脸上又展现出惑人的媚笑。
“为杀人而杀人,不是因剑利而杀人!”这完全是强词夺理的说法,但现在人已出面,话也放了,等于骑在老虎背上,他能说什么呢?
“我好欣赏你的豪气!”这种时候说这种话简直地不切题。
俞惊尘不再开口,手指搭上了剑柄。
“好兄弟,你真的要出手?”
俞惊尘不答,心里仍在犹豫,杀是不杀?这是非常痛苦的抉择,杀,是无故杀人;不杀,刚才就不该现身。
老人说对方是邪恶之徒,可是证据呢?
老人同时阻止“四绝夫人”出面,为的是什么?
“芳驾到底是谁?”俞惊尘不得不问了,老人不肯说,只有问她本人,“雪剑”出鞘必然夺命,他不能糊里糊涂杀人,如果用剑不当是无法弥补的。
“为什么到此刻才问?”
“因为在下的剑即将离鞘!”
“这有关系么?”
“当然,这是在下用剑的原则!”
“好兄弟,你一现身便说要杀我,到现在才想起问我是谁,这证明你是完全受人利用指使,连要杀的对象是谁都不知道,我本来想告诉你我是谁,因为你这句话我改变主意了,留待以后再说……”
“还有以后么?”俞惊尘还是下不了最后的决心。
“当然有,不但有,日子还长,我一辈子不做后悔的事,所以我愿放弃今天来此地的目的,完全是为了你。”
俞惊尘感到一阵迷惑。
妖媚妇人的身形一晃……
俞惊尘拔剑刺出,他没有再考虑的余地,出剑是本能,闪电杀手,在别人眼中不见其动作,只是白光乍闪。
而就在白光闪起的同时,场中有三个妖绕身影。
白光乍闪即灭。
妖绕的身影也从眼底消失,是完全的消失,象幻影一样寂灭,仿佛场中原本就没这妖媚妇人存在过。
她是如何消失的?
大白天不会见鬼,而现在真的有鬼,只有鬼才会象空气一般消失,这算是武功还是法术?真的在变戏法么?
俞惊尘呆住。
“鬼影分身!”惊叫出声的是“天杖婆婆”。
何谓“鬼影分身”?从没听说过。
“小子,你是怎么啦?”老人弹到了俞惊尘身前,一张毛茸茸的老脸难看之极:“早知如此我自己动手。”
俞惊尘冷眼望着老人没接腔。
“以后要找她太难了!”老人连顿竹杖。
“她到底是谁?”同徒明月收了剑。
“色魔!”两个字,老人说得很有力。
“色魔?”俞惊尘大奇,“色魔会是女人?”
“她不是女人!”
“那她是男人改装……”
“他也不是男人!”
俞惊尘为之瞠目,色魔,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天底下、的人除了男人女人之外还有什么人?妖魔鬼怪?
“那她算什么人?”
“人妖!”
“啊!”俞惊尘懂了,人妖便是阴阳不分的人。
“他向来都是以男人姿态出现,想不到今天化装成了女人,我老人家是从他的武功身法认出来的。”老人摇摇头又道,“小子,你听说过一魔二鬼三妖四大怪?”
“晚辈听说过!”
“他便是‘人妖’崔花风!”
“啊!”发出惊呼的是那四个持铁棒的中年妇人。
俞惊尘的内心是着实地震惊了,想不到刚刚面对的妖媚妇人会是江湖中令人闻名胆落的第一号邪恶人物“人妖”崔花风,根据传言,他找的都是武林中有身份地位的成名女人,难怪今天他来拜访“四绝夫人”,其用心不问可知,但他对自己何以又……转念一想,脸上发起热来,人妖,兼具阴阳之休,俊男美女都是他的对象。
“前辈何不早说?”
“我老人家当然有顾虑。”
“前辈顾虑什么?”
“青竹老人”不答俞惊尘所问,转头向原先隐身的花树浓荫里道:“夫人,山庄里的酒菜甚对我的胃口,哪天我犯了瘾会再来,地方上不安静,多多提防。”说完,回过头道:
“小子,我们走!”
一老一少出了“四绝山庄”走在通往朱仙镇的路上。
“前辈,您说先不点出‘人妖’崔花风的来路是有所顾虑,到底顾虑什么?”俞惊尘看老人久不吭声,只好出声追问,有问题憋在心里的确不舒服。:“崔花风有个毛病,只要被当面掀了底牌立刻会杀人,我怕当场万一被他听到,山庄里那两个老太婆和四个玩铁棒的定会遭殃,所以先不点破。”
“嗨!”
“有什么好嗨的?”
“您老人家不会悄声告诉晚辈么?”
“要是你小子出场漏了嘴,便减低了杀他的机会,你别小觑了他,还真不是容易对付的人物,他的短处是见了美女俊男色迷心窍,你的剑,你的闪电手法,加上你的长相正好克制住他,成功的机会很大,所以才要你出去,想不到你犹豫不决,错失先机。”老人现在说话倒是一本正经……
“晚辈是……没杀人的理由不随便杀人!”
“臭毛病,别说了,听口气他还会找你,你把握住以后的机会吧!记住一点,不能当面点出他的来路。”
“晤!”俞惊尘点点头,又道:“前辈在山庄里已经在多人面前揭穿了他的来路,要是他们在暗中……”
“我老人家还没醉,老眼也还管用,看着他离开山庄的,只是追之不及而已,你以为我糟老头子真的精朽不堪了?”
“原来如此!”
“小子,记住两点……”
“前辈清说?”
“头一点,只要有机会碰上崔花风,替我宰了他!”
“人神共愤的色魔,既然知道了就是前辈不说,晚辈必然也会下手为武林除去祸害,怎么能说是替前辈……”
“好!”老人抬手止住俞惊尘的话头,“第二点,尽力设法找到持有另外一只比目玉鱼的人,算是你还‘四绝夫人’的一份人情,在江湖中行走,务必要秉持施思不望报,受恩一定偿的原则。”说到最后两句话倒是神色肃然。
“晚辈谨受教!”
“现在我们各走各路!”
“各走各路?”俞惊尘止步,定睛望着老人。
“对,省得惹麻烦!”竹棍点地,如飞而去。
俞惊尘寂立在路中,望着老人的身影歪歪斜斜的自视线中消失,摇头笑了笑,对老人所谓省得惹麻烦之语连想都不去想,不管谁给谁惹麻烦,既然凑在一起麻烦是惹定的了,滑稽的江湖怪物很难得说上一句正经话的。
金乌西坠,玉兔倒还没东升。
西天晚霞染红了大地,像血。
江湖扰攘,投身其中,说什么也避不开血腥的。
木立了片刻,他开始举步,踏着血红的晚霞。
一椽孤零零的小茅屋,寂寞地蹲踞在野地中。
屋前有竹篱菜畦,但竹篱已经半倒,畦里只长野草不见菜蔬。墙角边有株毛桃,枝**茂盛,但没结桃子。
屋侧一箭之地有条小路,半为野草芦获侵掩,平时除了砍柴的樵夫,放牛羊的村童之外极少行人。
四周散落着农舍,但彼此的距离都很远。
居住的距离远,但眼睛与嘴巴的距离却很近,这早已荒废了的小茅屋里住进了一对来路不明的母女,女儿美如天仙,有眼睛看到,便有嘴巴传扬,乡下人除了谈庄稼讲古老的故事没什么新闻的传诵,于是这也被当做新闻,加上臆测成了茶余饭后百聊不厌的资料。
现在是早晨,宿露未干,草叶间闪烁着珍珠。
两条人影踏着晨曦沿小路而来。
看装扮不是乡下人,衣着挺光鲜的,这种时辰,这种地方出现了这种人是少有的现象,碰上的都投以诧异的眼光,好在乡下人不大爱管闲事,看看也就算了。
两人在小屋平行的位置止步,是一老一中年。
“武老,是这里没错了!”锦衫中年指了指茅屋。
“这事有点古怪!”黑衫老者沉吟着说。
“什么古怪?”
“她母女为何会匿在这种地方?”
“要藏身当然是要选没人注意的地方。”
“为什么要躲藏呢?”
“很可能是被堡主那晚的行为吓着了。”
“不管他,先找到人再说。”
一如果传说不确呢?”
“看了再说,老太婆带个美女,这种事不多。”
“过去吧!””
“走!”
这一老一中年正是“古月世家”的客席“玄狐”武宏和总管屠大展,两人是听到传言之后,判断匿居的是自胡家堡不告而别的柳漱王母女,奉堡主胡天汉之命前来查探,找人,清晨与晚上最好,被找的多半会呆在家里。
两个踏倒地上的竹篱到了屋前。
屋门虚掩。
“屋里有人么?”屠大展出声探问。
没有反应。
“屠总管,老夫有……恐怕已经人去屋空了?”
“不可能是躲我们!”
“对,柳大娘不会武功,柳姑娘再强也无法带着她娘如此来去自如,她母女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戒备森严的胡家堡,本身就是个难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