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犯人却难保别人不犯你,除非人有强硬的本钱,“四绝山庄”便有这一套本钱,是以产生了制衡作用。
本钱可以抵挡明争,却无法阻止野心者的暗斗。
古月世家和白云堡都是有野心的,所以暗斗难免。
白云堡主管彤云,号称“金剑无敌”,少堡主便是名列当今十名青年高手的“逍遥公子”管寒星。
古月世家老主人已经谢世,继承的是独生子胡天汉,是为第三代主人,也就是胡骂骂的胞兄,为人残狠机诈并具野心。
俞惊尘来到了堡门之外。
堡门是敞开的,四名雄赳赳的带剑武士分立两侧。
“什么人?”四武士之一大步上前喝问。
“俞惊尘!”冷冰冰的回答。
另一名武士脱口道:“闪电杀手!”
问话的武士神色乍变,下意识地手摸剑柄,可能觉得不妥,手又放了下来。
“是……号称‘不见血’的俞大侠,”声音微抖。
“不错!”
“请问何事?”
“求见贵堡主人。”
“请稍候,容小的通禀!”
那名武士转身奔了进去。
俞惊尘侧过身面向堡外旷野,挺立在炎阳下。
三名武士偷视着俞惊尘的侧影低声交谈。
“这种熏死人的天气穿皮袍,不热?”
“八成是招了寒!”
“听说他四季如此?”
“天生怪物!”
“别忘了他是闪电杀……”
“嘘!”进去的武士可能已经传了话,又出来站在原位。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
一个身着锦绣长衫的贵公子型人物正与一个尖脸削腮留着口须的黑衫老者在谈话,双方神色都很凝重。
这贵公子正是胡天汉,年未到三十便已于承父业当了煌赫有名的“古月世家”的主人。
黑衫老者是他供奉的客卿“玄狐”武宏。
“玄孤”,人如其号,是成了精得了道的老狐狸,满脑子的鬼主意,一肚子的坏水,在中原武林中是相当令人头痛的人物,谁招惹了他便算倒了八辈子霉,这种人物与胡天汉相处自是如鱼得水,宾主相得益彰。
“武老,这样做能使俞惊尘为我们所用么?”胡天汉的眉头紧聚在一起。
“这要徐图,不能操之过急,俞惊尘冷傲成性,自无余子,这种人极难驾驭。”武宏手捻长髯,目芒连闪。
“可是……”胡天汉忽然舒眉作了一个诡橘的笑。
“堡主想到了什么?”
“我想……改变主意!”
“见到了柳漱玉之后,我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羞花公主’果然有闭月羞花之貌,足堪作‘古月世家’的女主人,普天之下恐怕再难找到第二个,所以……”
“老夫以为不可。”武宏不假思索地加以反对。
“为什么?”
“太多理由!”
“请说?”
“第一,柳漱玉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她爱的是俞惊尘,未必肯因富贵而屈从堡主。
第二,她的出身来路还是一个谜,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背景,堡主难道没想到她娘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女人,而她的身手并非泛泛?”
“嗯!第三呢?”胡天汉的笑意消失了。
“第三,我们控制她的方式,只能算是权宜之计,难保中途不会发生变化。第四,堡主这么一做等于自暴其短,明摆着告诉人是一项有计划的预谋……”
“还有第五么?”胡天汉的脸色起了变化。
“有,最重要的一点,就算我们不择任何手段,使柳漱玉成为世家的女主人,俞惊尘绝不甘休,我们的初意网络一个足以助成大事的高手,反而制造了一个可怕的敌人,又不幸而为人所乘而加以利用的话,后果如何?”
胡天汉沉着脸站了起来,低头踱步。
就在此刻,一个中年文士装束的匆匆来到厅门之外。
“堡主!”
“哦!屠总管,什么事?”胡天汉抬头向门。
“刚刚外面传进话来,俞惊尘求见堡主!”
“俞惊尘,说曹操曹操就到,他……怎么会来了?”胡天汉脸色大变:“他什么事要见本堡主?”
“不知道!”
“武老,您看如何?”胡天汉转头望向武宏。
武宏缓缓起身,显得相当沉稳。
“先请他进来,问明来意再作打算。”
“如果他是为了……”
“不可能,这事相当秘密,他不可能知道,说不定有别的事!”
“万一要是的话,我看于脆……”胡天汉的眼里泛出了可怕的杀机。
“玄狐”武宏摇摇头,他摇头的动作也是缓慢的,笑了笑然后才道:“堡主,这应该不是你的本意也不是你平时处事的法则,不要因为一个女人在心头的蔽障而影响了你的聪明才智,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古月世家’岂可贻人口实?除掉一个俞惊尘不难,但影响便深远了,老夫蒙堡主厚爱,不敢不直言以陈。”
胡天汉深深点头。
“武老,我受教了!”转头又道:“屠总管,你去请客人进来,顺便探一下口风,好让心里有个数。”
“是”屠总管躬身退下。
“武老,如是对方真是为了那女人之事而来,该怎么应付?”胡天汉还是放不下“羞花公主’聊漱玉这档事。
“一概否认!”
“要是对方有凭据呢?”
“这……由老夫来应付!”
“为了万一起见,要不要作防而不备的安排?”
“这……”武宏搔了搔头:“好!老夫这就去安排,堡主看事应事,能推则推,能拖则拖。”说完,快步从厅后走了出去。
胡天汉又开始踱步。
踱步是表示心里不平静,同时也是思考和消除紧张的好方法。现在胡天汉是既不平静又紧张,他安排钓取俞惊尘是主动,而俞惊尘突然来访,破坏了预定的步骤,使他由主动变成了被动,一向深沉的他也不由得紧张。又由于私念的滋生,与自己的计划起了冲突,形成了自我的矛盾,又焉能平静?
工心计的人,是世界上最苦恼的人,因为他只要“得”而不愿意“失”,无时无刻不在谋算,睡里梦里都不会安宁,表面上他事事应付自如、着着抢先,实底里他完全为利欲二字所控制,一切以自我为中心,却失去了自我。
踱步时停时止,眉头也时经时舒。
“俞大侠到!”厅外响起屠总管的声音。
“请!”口说请,人已步出厅门。
俞惊尘在距阶沿五步的院地中立定不动。
胡天汉堆下一脸笑,降阶而迎,表示他的风度。
“俞大侠,久仰,失迎!”深深抱拳。
“不敢”俞惊尘还礼,但人与声音都很冷。
“大驾不速光临,真使蓬革生辉!”
“更加的不敢!”
屠总管侧在一边,对胡天汉微微摇头,这表示他对俞惊尘的来意并没探出端倪,胡天汉只微瞥了一眼。
“请到厅里坐!”胡天汉侧身肃客。
“在下看不必了!”
俞惊尘的回答使胡天汉大感意外。
“俞大侠此来有何指教?”
“向胡堡主请教一件事。”
“何不到厅里奉茶再谈?”
“在此地就可以了。”这就是俞惊尘的冷傲和固执之处,照江湖规矩,既是明里拜堡,不管来意是什么,无有不坐之理,这是礼教,否则便太明显地表示了敌意。
胡天汉当然已经感觉到气氛不对,但他笑态未改。
“既然如此,那就请指教?”
“堡主认识三年前封刀退出江湖阶燕云神雕’齐啸天齐老英雄吧?”
“当然!当然!齐老英雄是区区最崇拜的人。”
胡天汉口里应着,他一直以为俞惊尘是为了“羞花公主’柳漱玉而来,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现在一听不是,当然乐了。
“齐老英雄是在下忘年之交。”
“哦!难得,难得!”
“可是齐老英雄一家八口已遭了灭门惨祸。”
“有这等事?”胡天汉大表震惊。
“在下此来就是要请问血洗齐门的因由!”
“这……区区怎会知道?”胡天汉惊愕:“如果不是俞大快现在说出来,区区还不知道发生了这桩惨事。”
“堡主应该知道”俞惊尘吐出的字变成了冰刀一“怎么说?”胡天汉的脸色变了。
“因为凶手就是贵堡的杀手。”
屠总管不自禁地:“啊!”出了声。
胡天汉的脸色泛了青,但仍保持镇定。
“俞大伙说这话必有根据?”
“当然!”
“清说?”
“古月世家豢养了十名冷血杀手,行动时照例蒙面,役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但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俞大侠是说凶手杀人时也是蒙了面的?”胡天汉的脸皮子跳动了几下。
“一点不错!”
“会不会是误会?”
“绝非误会。”
“江湖上喜欢蒙面的比比皆是,并不能据以认定……”
“在下有直接证据!”
“直接证据?”胡天汉的脸色又变了一次。
“对”俞惊尘的目光也变成了刀。
房总管的脸色并不比胡天汉好看;心头也深深皱了起来,怀疑的目光不断在他的主子和俞惊尘脸上运巡。
‘“请出示证据?”
俞惊尘把手伸进泡襟里,但没立刻抽出来,冷森森地道:“贵堡的十大杀手每人身上都有一面特制的金牌,而且都编了号,很不幸,惨案现场遗留了一具蒙面人的死尸,死者身上有号牌,编号是第九……”
“九号?”胡天汉脱口惊叫。
“不错,九号杀手!”俞惊尘的手抽了出来,两根指头钳了一面两寸长宽的黄澄澄牌子亮向胡天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