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金面人与林中二人者合一,则此人功力之高,使自己无法抗衡,也就是雪耻无望!
假如林中人不是蔡家祠堂中所遇金面赤衣人,则更证明了莽莽江湖之内,高手太多,以自己这点侥幸所得,委实不该坐井观天,崖岸自大!
由于这种感触,俞惊尘在松针一断之下,便立即全身发抖,俏脸煞白!
鲍恩仁看了俞惊尘一眼,边自把那柄添了伸缩细微的“寒犀匕”递过,边自含笑说道:
“俞老弟,你如今该同意我说吴大器没有这大本领了吧?……”
俞惊尘脸上惨白如纸,俊目中,却突闪精芒,摇手说道:
“鲍兄,这柄‘寒犀匕’,虽然威力大增,我却不想要了,我再遇‘蔡家祠堂’所曾遇的金面赤衣人时,定然仍以身边那柄六孔残剑,作为兵刃!”
鲍恩仁正待劝慰,但与俞惊尘目光一对,知他受了极大刺激,心意已坚,此时不宜硬劝,遂点了点头,含笑说道:
“好,我先替老弟把这‘寒犀匕’收起,等向那金面赤衣人,找回场面以后,再给你作为卫道降魔的第二随身兵刃!”
俞惊尘笑了一笑,未置可否,剑眉微剔,好似下了什么决心般,向鲍恩仁朗声说道:
“鲍兄,这‘芙蓉图’内,除了‘风月无边’的内人外,还出现了三位金面赤衣人,个个神神秘秘,身份如谜,使我们如坠五里雾中,任人捉弄,我们乘这长夜方过,天色已明之际,采取主动好么?”
鲍恩仁笑道:
“能采主动,当然最好,但人在暗处,我在明处……”
俞惊尘不等鲍恩仁话完,便自目闪神光,接口说道:
“我所谓‘主动’,便是查个清楚,好在洞庭之会还早,我们目前又身无别的要紧事儿,你搜东南,我搜西北,把整座‘芙蓉园’彻底翻它一遍,不放过任何可疑之人,或可疑之物,我就不信他们真能像天狐潜踪,不留下丝毫破绽!”
鲍恩仁道:
“老弟即有此想,搜它一遍,也无不可,但据我推测,热闹必在晚间,白天恐怕不会有你所预期的效果?”
俞惊尘仍然坚持已见,并索性下了决断,目注鲍恩仁道:
“鲍兄,我们要搜遍,搜得细点,一草一木,不可放过!若有收获,赶紧传声相呼之处,至少也要两个时辰左右,彼此再在此聚合!”
虽是经验极丰,见闻极广的老江湖,却绝未料想到俞惊尘另有用心,业已作了一种出人意料决定!
他只看出俞惊尘的神色,有点略异寻常,仍以为是年轻人好胜太甚,失了光彩所致,遂未怎在意地,点了点头,遵从俞惊尘的意见,向“芙蓉园”的东南部份,仔细察看。
果然不出他所料,任凭鲍恩仁目力再锐,看得再细,在大白天里,这“芙蓉园”中,却平平淡淡,决未藏有任何扎眼之人,以及任何扎眼之事!
但察看之时,虽未发现什么不平常的事儿,察看过后,却有不平常的事儿发生。
鲍恩仁回到原处,久久未见俞惊尘的踪迹!
他一算时间,差不多已与俞惊尘分别了三个时辰,这才悚然一惊,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因为俞惊尘年轻性急,他若有了不寻常的发现,必然早就传声相唤,招呼自己,若是无甚发现,也必早就转回,怎会毫无音讯?
既然发现情形有了岔异,鲍恩仁不肯呆等,他立即起身,向俞惊尘所负责的“芙蓉园”西北部份,加以察看,并凝气传声,含笑叫道:
“俞老弟,我看我们是白费力,是不是驰出‘落雁坳’,好好吃喝一顿,等到晚间再来?……”
寂寂空园,除了有些地方,偶发回音以外,那里听得见俞惊尘的答话?
如今,鲍恩仁几乎可以断定,俞惊尘不在园中,事情有了蹊跷?
他赶紧足下加快,飞速察看,终于在西半园中一个极显目的所在,发现了俞惊尘烧枝代笔,撕衣当纸的所留书信。
书信是留给鲍恩仁的,证明了俞惊尘的失踪,不是被动,而是主动!
不是遇见强敌,身罹灾劫,而是俞惊尘知耻自勉,发愤图强……
俞惊尘在留书之上声明,他不要什么添加了伸缩细丝,倍增威力,弥补短处的“寒犀匕”,甚至于也不愿再在“芙蓉园”中逗留,企图寻得“秋水芙蓉剑”,他只想悄然独遁,摒却所有干扰,静悄悄的寻个幽秘之处,痛下苦功,精练“六大天罡剑式”,以及家传掌法中的绝诣“剑外飞罡”,并使真气内功方面,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因为,俞惊尘连经挫折,他已深深明白,欲得惊人艺,须下苦功夫,非如此发愤图强,决无法从金面赤人衣人手下,找回场面,何况还要为父母报仇,应付必然凶险绝伦,“天蝎秀才”欧阳纶不久将约来多少穷凶恶极魔头,助纣为虐的洞庭一战!
对于鲍恩仁,俞惊尘表示深为感激,更深为抱歉!
感激的是自相识以来,鲍恩仁对他悉心照顾,使俞惊尘在江湖经验,既各种处人处事方面,都获益太多,这份恩情,过于友而近于师,到了天高地厚地步。
抱歉的是,自己对鲍恩仁竟小弄狡猾,不告而别,请鲍恩仁原谅少年人的这份向上苦心,莫加怪责,此去倘有小成,必全力维护江湖正义,产除万恶凶邪,以造福武林,作为对鲍恩仁深恩之报!
至于鲍恩仁的行踪,俞惊尘到希望他继续留在“芙蓉园”中,以超然地位,冷眼旁观,把三个金面赤衣人,以及“风月无边”的林中人身份,到底谁又是谁?弄弄清楚,他日江湖再遇之时,谈告起来,必然极为有趣!
俞惊尘的这封留书,把鲍恩仁看得从恍然顿悟而呆呆而神……
多日相聚,情感颇深,俞惊尘把鲍恩仁看成半师半友,鲍恩仁把俞惊尘当作极亲密的小兄弟!
在想不到的骤然分袂情况之下,鲍恩仁的心中,难免有点怅然……
但他知道这份怅然别离,不会太久,最多到五五端阳的前一二日,彼此便可在“洞庭湖”畔的“岳阳楼”上相会!
鲍恩仁何曾不想追踪去找俞惊尘?但此念却才起即泯!
一来,他断定俞惊尘既下决心,便不会让自己找到,自己即令费尽苦心,寻得线索,俞惊尘也不肯与自己相见。
二来年轻人能够漠视“寒犀匕”、“秋水芙蓉剑”等神物利器,而一心练艺,发愤图强,乃是极难得的事儿,自己为何不加以鼓励?……
鲍恩仁想通利害,怅然之念,不单飞身出了“芙蓉园”,也出了“落雁坳”。
他不是走,他要遵照俞惊尘之意,把“芙蓉园”中的各种怪事,弄它个清清楚楚……
鲍恩仁除了好好吃饱喝足以外,他更花了一番心血,改了装束!
他是当世第一神偷,就精于易容,等到黄昏日落之际,鲍恩仁也变成了一位金面赤衣人。
潜足潜踪地,进了“落雁坳”,鲍恩仁心想今夜“芙蓉园”中,定必更热闹了,自已是第四金面赤衣人,不知有没有第五、或第六金面赤衣人出现?……
在他揣测之下,业已露过面的三个金面赤衣人中,只有一个可以把身分确定!
那就是第一金面赤衣人,因赤衣之上,爬了七只“赤钩毒蝎”,他应该毫无疑问的,便是“天蝎神君”蔡昌。
第二名金面赤衣人,也就是放出“黑钩小蝎”,能克制蔡昌所豢“赤钩毒蝎”的,像是柳明珠,但柳明珠却不应有使“天蝎神君”甚为慑惧,不战而退的身手功力,不过无论如何,仅在黑钩小蝎一事上,这人也和柳明珠,必有极密切的关系!
第三名金面赤衣人与林中人,显然对于俞惊尘,都是一番好意,他们也极可能是一而二,二而一,不然如何“风清月白”和“风月无边”的留字留示,关系那等密切?
不论此人是谁,由于那柄“寒犀匕”作为证据,必与“小器鲁班”极有渊源,进而再推,在“蔡家祠堂”中,以绝世神功,挫折俞惊尘少年傲气,故意激励他上进的那个金面赤衣人,极有可能也是此人,一路追随,明激暗护,侧击旁敲,琢玉成器,这位神秘人物着实费尽苦心,对俞惊尘期望太甚!
这些推论,都是鲍恩仁在用酒饭时,独自浅斟低酌的沉吟所得,他改扮金面赤衣人之举,并非在“芙蓉园”外改扮,而是进入园内,选了一株池边十来丈高的枝叶茂密乔木,纵上半腰,在浓枝密叶中,觅地坐稳,然后才穿上赤红长衫,戴好金色面具!
鲍恩仁虽也变成了第四位金面赤衣人,但却拿定主意,除非在必须混淆某方眼目之时,决不现身,只是默默注视“芙蓉园”中一切情事,再与自己的已有推论,配合参研,纵然仍难水落石出,也必可多获不少相当有价值的蛛丝马迹!
鲍恩仁进园之际,业已黄昏日落,在那株池边乔木半腰,坐了片刻以后,阴阴夜幕,便已撄人垂落!
今夜的“芙蓉园”中仿佛更静,更为阴森……。
但鲍恩仁却认为必然多事,三位金面赤衣人和一位可能便是第三金面赤衣人的林中人,都不可能像天际神龙,一现既隐,都不再来,园中的静寂,阴森,应该不到初更,便将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