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惊尘笑道:“我是诧异鲍兄对中原武林江湖之间的各种门道知识,博闻强记,熟极如流,已极难能可佩!居然对苗蛮化外,也照样……”
鲍恩仁灿然一笑,连摇双手,截断了俞惊尘的话头说道:
“俞老弟,你不要把我捧得太高,苗蛮化外,我虽曾略有经历,却所各不多,这些事儿,是我一个好朋友告诉我的。”
俞惊尘随口问道:
“鲍兄这位熟知苗蛮化外人物掌故的友好是谁?”
想不到他这随口一问,竟会把这位谈论滔滔,辩才无疑的鲍恩仁问得有点脸上微红,难以作答!
他迟疑片刻,方缓缓答道:
“此人惯走边荒,常在苗蛮一带,游侠济世,复姓东方,单名一个‘慈’字,号称‘千手观音’……”
俞惊尘把“千手观音”东方的名号,念了一遍扬眉笑道:
“这位东方慈法号‘千手观音’,想必是位巾帼英雄?……”
鲍恩仁颔首道:
“不错,是位武学颇高,仁心侠骨不让须眉的红妆女杰!”
俞惊尘笑道:
“得号‘观音’,自然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但‘千手’两字,涵义又如何呢?是她精于各种暗器?还是与鲍兄同行?也擅‘空空妙手’……”
“空空妙手”四字才出,鲍恩仁便连连摇头,红着脸儿接道:
“她是精于收发各种暗器,并最恨我所擅拔鸡毛,端烟袋的偷窃伎俩,昔年就是为了对我屡诫不听,才弄得彼此反目……。”
由于这彼此反目一语,再想起鲍恩仁答话时于寻常的尴尬神情,俞惊尘不禁猜想他与“千手观音”东方慈,不仅只是友好,可能还是一双武林侠侣?……
既然有此猜想俞惊尘索情再向鲍恩仁顺口问道:
“鲍兄,这位‘千手观音’东方慈的侠踪何在?如今是否仍于苗蛮化外一带……”
鲍恩仁以一声长叹,截断了俞惊尘的话头,皱眉说道:
“她由于整日游侠蛮荒,于不知不觉间,中了瘴毒,如今左半身行动不便,现在‘衡山’养病。”
俞惊尘道:
“人在‘衡山’,甚为凑巧,鲍兄大可乘着我们有事‘洞庭’之便,看看东方女侠。”
鲍恩仁微一摇头,愧然说道:
“我对东方慈,心有愧疚,不便前去探看,否则必碰钉子!但若能对她所中积年瘴疾……”
说至此处,目光微注俞惊尘,忽把语音顿住,不再说将下去。
俞惊尘此时已心头雪亮,剑眉微扬,向鲍恩含笑问道:
“鲍兄,说老实话,你想要‘通天菌’之故,可是为了‘千手观音’东方慈么?”
说也奇怪,鲍恩仁何等江湖,几乎可以说年老成精,脸皮奇厚,但每次提到“千手观音”东方慈时,他却均情不自禁地,显露出一种忸怩神色!
如今听得俞惊尘这样挑明一问,他又脸色微红,点头苦笑答道:
“不错,只要能有一朵‘通天菌’,东方慈的多年痼疾,便可痊愈,而我和她的一些隔阂误会,也有望化解了!”
俞惊尘一拍胸脯,轩眉说道:
“鲍兄放心,这椿事儿包在我的身上!……”
鲍恩仁见了他那副神情,不禁一声苦笑,接口说道:
“老弟盛意,固极可感,但你也不可把事情看得过份容易,因那‘通天菌’镇教之宝,姬小凤纵肯为你尽力,是否能如愿到手,却仍说不定呢?”
俞惊尘俊目之中,神光电闪说道:
“鲍兄有所不知,我不是专门指望姬小凤,她能盗来‘通天菌’,当然最好,否则我也拜请‘瞽目天医’葛心仁老人家施展他上追华扁的绝世罄囊妙技,为东方女侠疗去痼疾!”
鲍恩仁想起俞惊尘所说与“瞽目天医”葛心仁的交情,不禁慰然笑道:
“老弟说得有理,依我看来,仰仗神医之望,恐怕还比期盼灵药,来得大些……”
说至此处,忽又眉头一蹙,苦笑说道:
“但葛心仁是与柳东池在一起,‘瞽目天医’可以拜求,那条‘七海游龙’,我却惹他不起!”
俞惊尘记得已听得鲍恩仁一再畏见“七海游龙”柳东池,遂失笑问道:
“鲍兄为何怕见柳前辈呢?”
鲍恩仁脸上又现出一种尴尬神色答道:
“我昔年偷过他一件紧要东西,气得这位‘七海游龙’,暴跳如雷,曾声言江湖再遇之时,至少也要剁我一手!”
俞惊尘是跟着柳还珠称呼,闻言之下,不禁失笑说道:
“柳二叔不会那样凶法,鲍兄放心,这椿过节,也包在我的身上,替你一并化解!”
鲍恩仁双眉一挑“哈哈”大笑道:
“我生平只有这两件烦心事,并不知应该如何解决此事,你居然能仗鼎力,一一周全,老弟真成了我鲍恩仁的大恩人!令我又终日咎心,不知应如何答报的了!”
俞惊尘笑道:
“彼此道义之交,鲍兄如此说法,岂不见外?……这‘小鼋头渚’之上,大概业已无事,我们不能像傻瓜一样地,呆等小气鲁班吴大器,应该作何打算?”
鲍恩仁目中精芒一转,突然轩眉问道:
“老弟可有胆量?”
这句“可有胆量”,把俞惊尘问得一怔,目注鲍恩仁,皱眉说道:
“小弟的胆色如何?鲍兄应该知道,莫非你又打算带我去什么剑树刀山,龙潭虎穴?”
鲍恩仁道:
“剑树刀山,龙潭虎穴,未免太硬化了,这回来个软的,我们去‘温柔乡’……”
俞惊尘诧道:
“温柔乡在何处?又是个什么地方?”
鲍恩仁道:
“温柔乡就是章台,章台就是秦楼楚馆,秦楼楚馆就是风月场所——干脆说得粗俗一点,就是带你去逛窑子!”
就在他们把“护穴龙鳞”佩带完毕,重行上路以后,又复遇见岔事。
由于时已近午,鲍恩仁与俞惊尘有些饥渴,遂寻了一处酒肆,打尖歇息,并想就便探询“小气鲁班”吴大器留书所说的“芙蓉园”,是否就在附近。
这酒肆不大,但酒醇菜美,生意相当不错,二三十副座头,完全客满,根本毫无虚席。
鲍恩仁等用毕酒饭,正待结帐,店家却陪笑告以业已有人惠过。
鲍恩仁诧问是何人请客?店家说那人未留姓名,只称与鲍恩仁、俞惊尘等是多年老友,些许小东不成敬意,倘若他们定要相见,便去此村西头的蔡家词堂一会。
俞惊尘闻言,目注鲍恩仁道:
“鲍兄,此人既要惠帐请客,又隐匿姓名,显得有点鬼祟,我们要不要去趟‘蔡家祠堂’?”
鲍恩仁微一沉吟道:
“照理说来,不必多事,但西行顺路,便去看上一看,也无所谓……”
虽然有人惠过酒帐,俞惊尘仍给了店家丰厚小费,并向他打听,左近有无“芙蓉园”的地名,虽无所知,但因俞惊尘出手大方,小费给得太多,遂陪着笑脸说道:
“客官们若是无甚要事,那‘蔡家祠堂’,可以不必去了。”
鲍恩仁听得心中一动,伸手轻拍店家肩头,冷笑问道:
“为什么不必去呢?那‘蔡家祠堂’,莫非不是善地?”
店家点头答道:
“那‘蔡家祠堂’荒废已久,听说时常闹鬼,其中并极多毒蝎……”
这“毒蝎”二字,才一出口,便使俞惊尘目光发亮地,接口问道:
“店家,你看见过没有?那‘蔡家祠堂’里的毒蝎尾钩,是否与众不同,什么色泽?”
这也难怪,他与“天蝎四凶”中的“天蝎秀才”暨“天蝎尼姑”,有不共戴天的杀家深仇,自然一闻“毒蝎”二字,便猜疑会不会与双凶有甚关连?
店家摇头答道:
“小人不曾见过,但曾有两名过路之人,进入‘蔡家祠堂’避雨歇脚,不久便狼狈逃出,口中大叫‘毒蝎’,栽仆尘埃,全身化血而死!”
俞惊尘点了点头,山得酒店,向鲍恩仁笑道:
“鲍兄,这样说来,找们更要走趟‘蔡家祠堂’的了,万一若能巧遇‘天蝎尼姑’,来个快意恩仇,岂非再妙不过?”
鲍恩仁轩眉一笑,与俞惊尘二人,向这小村西头走去。
小村街市不长,走约半里,便已绝少住户,到了西郊。
所渭“蔡家嗣堂”,原来建筑,倒颇巍峨,但蔡氏在当地究非大姓,显赫一世,后代立告衰微,祠堂也就渐渐荒废。
到了如今,更因传说内有“毒蝎”,人迹罕近,显得蛛网尘积,十分阴森!
俞惊尘遥望这“蔡家祠堂”的荒颓情景,便止住脚步,门中低低说了一声“奇怪?”
鲍恩仁道:
“老弟奇怪什么?”
俞惊尘道:
“酒肆中那位替我们惠帐之人,既要请客,为何又约我们来到这么荒凉颓败的所在约会?”
鲍恩仁从鼻中低低“哼”了一声,目光神闪,扬眉说道:
“未曾到此之前,我就有种直觉,觉得那替我们惠了酒帐之人,似乎并无好意?”
俞惊尘颔首道:
“小弟此行这种想法,若是友好,现身何妨?这等鬼鬼祟祟,定有阴谋,我们……”
说至“我们”二字,俞惊尘故意顿住话头,向鲍恩仁看了一眼。
这种动作,等于是说进不进入“蔡家祠堂”,完全请鲍恩仁来作决断。
鲍恩仁目光微注丈许以外的“蔡家祠堂”,双眉微轩,含笑说道:
“当然进去看看,我们怕些什么?慢说老弟侠肝义胆,艺业通神,不会懊怯什么虎狼蛇蝎,魑魅魍魉,就连我这老偷儿,也贼胆包天,专门掘翻毒虫穴,捣碎马蜂窝,甚至敢到阎老五的台前,向他拍拍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