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惊尘目光一扫四外,有点失望的向鲍恩仁苦笑说道:“鲍兄,我们可能来得太早,吴大器在店中桌上留语,有‘月白风清’字样,我们且在石上小坐,等到月上东山,看看有无讯息好么?”
鲍恩仁笑道:
“老弟洞庭之约,为时尚早,我又身无急事,便在此欣赏江风月色,坐等终宵,也无不可!不过我却觉得那小气鲁班吴大器,似乎已来过的了?”
鲍恩仁愕然道:
“鲍兄何以见得?”
鲍恩仁伸手指着靠近江水的大石边缘,双眉微轩,含笑说道:
“老弟行走江湖,对于身边各事,要尽量观察入微,才会有不少意外收获,与各种便利,你去仔细看看,那靠近江水的大石边缘,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俞惊尘先虽注目,只是大略看看,看看有无人踪?如今听得鲍恩仁这样一讲,不禁有点面红耳赤地,赶紧走过细看。
他人极聪明,并非笨蛋,这一有心细看之下,自然便看出端倪?!
大石边缘,有点香灰烛泪。
江边风大,香灰已几被拂散,只剩极少残余,非经细看,委实不易发现。
烛泪虽比较显目,但也只有淡淡数点,足见鲍恩仁目力之锐,以及心思之细,实非常人所能企及!
就这点烛泪香灰,便显示出业已有人曾来石上,对江祭拜。
对谁祭拜?答案当然不会是祭拜什么江神野兔,而是新于昨夜才沉江自绝,位居“武林十绝”之首的“陆地游仙”霍出尘!
祭拜之人是谁?假如上面的答案正确,则这二项答案,毫无疑问地,便是“小气鲁班”吴大器了。
俞惊尘见了香灰烛泪,心中再一忖度,便已明白,转身走回,向鲍恩仁苦笑说道:
“鲍兄,一步来迟,鸿飞冥冥,如今方想起袁大麻子说过,机缘当在十六日后,时机未至前,浑无迹象,何必空等,我们走吧!”
鲍恩仁笑道:
“浩浩奔流,大江东去,月夜之下,景色想必更佳,我们无须亟于离去,且在此坐上一夜,或是半夜,也许香灰烛泪,并非吴大器所留,他会突然撞到,不也合了袁大麻子所说的不寻还自来么?”
俞惊尘自然听从鲍恩仁的建议,两人便在石上坐下,调息一遍,用些内功,皓月银辉,便自东山头上,逐渐腾起。
俞惊尘本在静坐之中,突然剑眉微轩,口内低低“咦”了一声!
鲍恩仁压低语音,悄然笑道:
“老弟内功比我精纯,耳力自健,是否听出什么异奇声息?”
俞惊尘道:
“来人踪迹还远,是奔向北方,但却并非一人,似有三四人的模样?……”
此时,鲍恩仁也有所闻,“嗯”了一声,点头说道:
“不错,四个,假如我判断不差,应该是三人一兽!”
这种说法,使俞惊尘太吃惊了,他向鲍恩仁愕然注目问道:
“鲍兄,你……你怎么听得出人兽之别?……”
鲍恩仁笑道:
“有些学问,必须是经验累积,决非可以从书本上,或心传口授获得,普通人定以为来者共为四人,其中有一人几乎落足无声轻功绝高,但我却可以根据经验听出,可能是三人一兽,而那只兽儿,不是异种灵猿,便是苗蛮边荒一带,所特产的猱狒一类!”
俞惊尘觉得金星神猱与金毛狒狒等蛮荒异兽,会在江南出现,未免太以离奇,正自对鲍恩仁判断之语,有些将信将疑之际,石下江边岸上,业已有人声……
那是声如银铃的妙龄女子语音说道:
“两位姬家妹子,‘鼋头’形状的巨石之上,果然有人,我们上去看看。”
语音才落,破空风响已作,一蓝一金两彩等四条影儿,飘然纵上了“鼋头”形状的斜伸江水巨石。
俞惊尘稳坐未动,但目光微瞥之下,却不禁对鲍恩仁好生佩服!
原来,飞身登石的,果是三人一兽。
一位蓝衣女子,长发披肩,容貌十分美丽,但眼神太媚,似嫌过于荡冶,年龄约在二十八九。
两位彩衣少女,年龄只有二十上下,相貌绝似,显系孪生,是作苗人装束。
另外一兽,约有半人多高,形相似猿,一身长长金毛,双臂奇长,指爪尖锐,看去极为威猛!
俞惊尘不曾见过这种异兽,但从形相上可以看出不是金毛狒狒,便是比金毛狒狒更珍贵罕睹的金星神猱。
三女之中,似以神态艳冶的蓝衣女子为首,她闪动两道勾魂摄魄的妖荡目光,一扫鲍恩仁、俞惊尘二人特别向俞惊尘多了一眼,方轻启朱唇,用极好听的娇脆语音问道:
“你们二人之中,是不是有人要怀壁沉江?”
这一问,有点出于鲍恩仁和俞惊尘的意外,但俞惊尘仍应声答道:
“不错!”
他即以“不错”为答,江湖经验极为丰富的鲍恩仁便知俞惊尘闲得无聊,要想逗弄这看来显非正道的三人一兽,并探询对方怎样知道有人意欲“怀璧沉江”?以及那方“玉璧”究竟有何值得保存?或启人觊觎的特殊价值?
鲍恩仁因亦不知“玉璧”底细,觉得有机会略为探询也好,故对俞惊尘意欲逗弄对言之举,未加阻拦,只是双眉深蹙的,向那只双爪垂地,侍立在左面一名彩衣苗女身边的金毛怪兽,深深盯了几眼。
蓝衣女衣听了“不错”之答,又复媚目流波地,看着俞惊尘,荡笑问道:
“小兄弟,是谁要‘怀璧沉江’?不是你吧?”
好,一开口就叫人“小兄弟”,这蓝衣女子,委实妖冶大胆已极!
俞惊尘的脸皮,本来嫩极,但参与一次“水月大会”,得了“圣剑书生”贺号以后,居然也老练得多,剑眉微挑,应声答道:
“你猜错了,即将在月白风清之下,于鼋龙头渚上,‘怀壁沉江’之人,正是区区在下!”
蓝衣女子闻言一怔?又向俞惊尘盯了两眼,口中“啧啧”连声道:
“潘安容貌,术蚧风神,展望前途,无限美好,你……你要沉江则甚?”
俞惊尘道:
“活不下去!”
他答得干脆,却使那蓝衣女子听得皱眉,“咦”了一声,失惊问道:
“小小年纪,怎会活不下去?你是为病所缠?为仇所逼?为贫所迫?还是为情所苦?”
问得够彻底了,大凡厌世之人,都脱离不了这“病,仇,贫,情”等四种原因。
俞惊尘的答复,属于无声,只向这蓝衣女子,翻了一个白眼!
蓝衣女子虽遭白眼,却未生气,仍堆起满脸媚笑,再度问道:
“小兄弟,你既欲沉江,却怀的是什么壁呢?”
俞惊尘第二度默不置答,响以白眼。
蓝衣女子一阵银铃脆笑方挑双眉,坐在俞惊尘身边的鲍恩仁,突然怪笑说道:
“姑娘,不要怪我这位老弟,对你响以白眼,江湖中最讲究礼尚往来,你问了我们半天,也该让我们问问你了。”
蓝衣女子把目光移注到鲍恩仁的身上,冷然说道:
“你们想问什么?无非是想知道我们来历?……”
话犹未了,鲍恩仁便摇头接道:
“来历何必要问,我猜也猜得出来!”
蓝衣女子方自有点不肯相信地“哦”了一声,鲍恩仁已手指那两名彩衣苗女,扬眉笑道:
“苗岭‘通天峡’中,有位‘通天教主’,手下‘双凤四怪半朵花’,威震西南一带,这两姑娘,多半便是被称为‘通天双凤’的姬彩凤和姬小凤……”
蓝衣女子和两名彩衣苗女交换了一瞥惊诧眼神,等于说明了鲍恩仁猜得不错。
鲍恩仁继续指着那只金毛怪兽笑道:
“‘通天四怪’,均非人类,全是披毛带角之属,这只全身金毛,神态威猛的猿形怪兽,就是其中之一,指爪具有奇毒,疾走如风,周身皮骨奇坚,刀枪不入的‘通天猩’吧?”
这不是的恩仁卖弄见闻之博,知识之丰,而是就便对俞惊尘说明了“通天猩”的特性既厉害之处,免得万一动手时,可能吃亏上当!
蓝衣女子媚声荡笑道:
“你这人卖相虽不怎样,眼力和江湖知识,到属极佳,再猜猜,我是谁吧?”
鲍恩仁道:
“眼前诸位,只有姑娘的来历身分,比较难猜,因为我心目中虽有两人,却均在形容之上,略有丝毫差别!”
蓝衣女子笑道:
“说说看又何妨?我不相信你的眼力,竟能高明到无微弗察地步?!”
鲍恩仁道:“两个人的名号,我都不必说出,姑娘应该自己明白,一位是身上衣服不对,一位是头上头发不对……”
话方至此,蓝衣女子一声娇叱接道:
“好,算你高明,不必往下猜了,既无需知晓我们来历,你们想问的,却是什么话儿?”
鲍恩仁自与俞惊尘灵犀相通,闻言笑道:
“姑娘们是怎样知晓这‘小鼋头渚’之上,有人意欲‘怀壁沉江’之讯?”
俞惊尘一面猜不透鲍恩仁隐隐约约地,似与那蓝衣女子在打甚哑谜?一面却赞佩鲍恩仁所问的,正是自己心中之语。
蓝衣女子答道:
“我们看见两句诗儿,写的是‘风清月白鼋头渚,有人怀璧欲沉江’……”
俞惊尘直到此时,才知“风清月白鼋头渚,有人怀璧欲沉江”的留诗,并不是自己旅店房中的桌上才有,只不过自己发现稍早,并及时行动,比这蓝衣女子等三人一兽等,早来一夜,遇得“陆地游仙”霍出尘,获赠了那方不知妙用的无名玉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