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惊尘早已在房中倒了两盅茶,他手托茶盅,站在窗下,看到姬青青走来,含笑道:“贤弟,我已经替你倒好了茶,你先喝一盅,休息一会,再出去吃饭。”
姬青青道:“多谢大哥。”从桌上取起茶盅,轻轻喝了一口。忽听门口响起店伙的声音,叫道:“喂,这位公子,别往里走,这后进官房,早有两位公子爷包了。”
那人好像并不闻声止步,口中说道:“啊,这里居然小有花木之胜,当真难得,这两位公子爷谅来也是读书种子,斯文一脉,学生以文会友,倒要请见、请见。”话声清朗,说来不徐不疾,一听就知是个读书公子。
店伙听得急道:“咦,你这人怎么搅的?告诉你这后院官房已经有人包了,你还乱闯乱叫,万一两位公子爷责怪下来,小的可担当不起,再说,人家公子爷你又非素识。”
那清朗声音敞笑一声道:“哈哈,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咳,说给你听,你也不懂。”听此人的口吻,倒真还有些风流倜傥。
话声甫落,人已跨上石阶,拱拱手道:“学生听说两位公子在此,特来慕名拜会。”
俞惊尘放下茶盏,走出房门,往外瞧去。
只见阶上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公子,容貌清俊,衣饰华丽,手中轻摇着一柄折扇,真如玉树临风,潇洒已极!
俞惊尘只觉这位公子甚是可亲,心中早已生了好感!他终究是初出江湖,那有什么阅历,一时间竟然毫不觉得他来得兀突,反倒觉得此人恂恂儒雅中,还有一股英爽之气,不像一般时下文人,摇头晃脑的酸溜溜模样。心中一喜,连忙从房中趋出,拱手说道:“兄台枉顾,不知有何见教?”
那公子一眼看见俞惊尘,一张俊脸上,宛若春花乍展,笑上眉梢,随见他行云流水般走了上来,拱拱手道:“我说啊,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今天果然得会雅人,岂不快哉,兄台请了,学生这厢有礼。”
俞惊尘忙道:“兄台过奖,小弟草草劳人,怎敢当得雅字,萍水相逢,得挹芝字,幸何如之,如蒙不弃,就请到屋中坐。”说着连连肃客。
两人这一搭上话,就像老朋友一般,店伙就悄悄退下去。
那公子忽然回头,高声叫道:“喂,店家,我要和这位公子谈诗论文,好好的盘桓,你把我马匹照料好了,自有重赏。”
店伙已经退到院门口,听到“重赏”二字,耳朵就亮了,连声应“是”,急步朝外走去。
那公子潇洒一笑,朝俞惊尘抬手道:“今日一见,岂是无缘,兄台宠召,学生那就不客气了,哈哈,今夕何夕,咱们正好剪烛西窗,促膝谈心呢!”随着话声,跨进房间。姬青青早已在房中听到他的话声,觉得他不过是个疏狂之士,不知俞大哥怎么会把他引了进来?
本来自己可以和俞大哥谈谈心,无端闯进这么一个狂士,岂不扫兴?心中这一不高兴,就故意背转身子,看着窗外,没加理睬。
那公子跨入房中,就含笑道:“这位兄台……”
俞惊尘忙道:“他是在下义弟姬青。”说到这里,不觉笑道:“在下俞惊尘,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那公子脸含笑容,连连拱手道:“原来是俞兄、姬兄,幸会,幸会,学生燕栖梧,取得是燕栖梧桐之意。”
俞惊尘道:“燕兄是雅人,连大号都有雅人深致。”
姬青青眼看燕栖梧一直笑吟吟的,拿眼波勾着自己,心中不禁生气,心想:“这人油腔滑调,一定不是什么好路数,大哥怎么还和他谈个不休?”
燕栖梧却在此时回眼一笑道:“姬兄文质彬彬,静若处子,再加上玉容丰神,有如玉露明珠,哈哈!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姬青青听得心头暗暗一怔,忖道:“听他的口气,莫非已经知道我是女儿之身了?”
心中想着,脸上神色微变,轻哼道:“燕兄休得取笑。”
燕栖梧看他神色有异,慌忙拱手道:“失言,失言,姬兄幸勿介意才好。”姬青青没有理他。
俞惊尘深怕姬青青得罪了人,立即拿话岔了开去。两人从经史百子,谈到琴棋书画,上下古今,滔滔不绝。
俞惊尘着实喜爱他这种脱俗不群,风流飘逸的仪表,越谈越觉投机,真是相见恨晚。
姬青青看两人谈得起劲,一赌气,起身往外走去。
燕栖梧忽然望着俞惊尘,脸色一正道:“你我一见如故,小兄比你痴长几岁,恕我冒昧,叫你一声贤弟,斯文重道义,何况圣人也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贤弟,我们兄弟相称,正是最好不过!”
俞惊尘见他萍水相逢,首次相见,便小兄、贤弟的叫了起来,心中暗暗好笑。但继而一想,是啊!他这人乃是恃才傲物,脱落形骸的狂狷之士,自己行道江湖,一直以侠义自居,怎么还远不及他豪爽,当下便一抱拳道:“大哥吩咐,小弟敢不从命?”
燕栖梧喜形于色,“格”的一声轻笑,说道:“这样才是好贤弟啊!时光不早,这里名为太白居,倒是道地的南方味儿,小兄意欲作个小东,痛饮几杯……”说到这里,忽然咦道:“姬贤弟那里去了?”
俞惊尘笑道:“他大概在院子里。”
燕栖梧站起身道:“走,走,一说起酒,喉咙酒虫就快爬出来了。”两人跨出房门,果见姬青青一个人站在院前,欣赏着盆栽花卉。
燕栖梧大笑道:“姬贤弟,你独个儿在这里欣赏盆景,真是名花倾国两相欢,相对无言花解语,来,来,咱们喝酒去。”
这回,俞惊尘也听出来了,暗道:“这位燕大哥,莫非知道姬青青来历,不然,怎会看出她是易钗而弁的女儿之身?”
一面只好岔着他的话头,接口道:“姬贤弟,时候不早,燕兄既要作个东,咱们却之不恭,那就叨扰了。”
说罢,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