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交流下来,江叶舟大致相信这个孟广不是淬体盟的人。
因为淬体盟中的人虽然抱有一丝后人将他们复活的妄想,但总体而言还是怕死的,自己这辈子若是能修上仙获得通天法力长生不死那是最好不过。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贱自己的生命。
就如当日田梓和江岳二人聊了很多,就是想劝他们入盟,以避免刀剑相向后不得不用上那把会反噬自身的焱麟剑。
而这个孟广对待自己的性命却全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孟广见江叶舟似乎不那么不怕死,不免有些好奇:“你和我不同,你应该是不想死的。可旁人若是落到你这样的处境轻则自怨自艾,重则崩溃发狂。你却还能保持理智,这是什么缘故?”
江叶舟道:“我也不是第一次在类似的处境下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一直相信到最后一刻总会有转机的。”
孟广道:“那你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可惜这次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江叶舟道:“抛开我的运气不谈,你身上的焚身诀又是从何处习来?”
孟广道:“我自然有我的师父,焚身诀在咱们亘海以东这一带不算什么稀奇的武功。最大的门槛就是你愿不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和健康去兑换力量。”
江叶舟又问道:“既然练的人这么多,难道就没有改进和破解之法吗?”
孟广狐疑地看了江叶舟一眼,随即道:“你的剑法虽然驳杂而多样,可看你的见识为人多半是出身名门正派吧。而且之前的日子过得还不错,老实说,你到底是不是霜虹派的人?”
江叶舟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叫江叶舟,的确是霜虹派的弟子。”
孟广道:“这就是命吧,没想到居然会和霜虹派的弟子死在同一座岛上。你应该不知道焚身诀和你们霜虹还是有些渊源的吧。”
江叶舟道:“这我倒真的不知,正要请教。”
孟广道:“反正都要死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我便告诉你吧。”
“可叹天下只有高攀,没有下交之理。数百年来,你们霜虹大体上过得不错,自然不会在乎自己曾经造下的孽和与木燧派这种邪派的关联。”
“我问你,你知道你们霜虹为何会有如今的名声和基业?”
江叶舟道:“自然是因为帮前朝的宣宗皇帝夺得了帝位。”
孟广道:“那你就没有好奇过,宣宗皇帝势弱,手下原本无兵无将,如何只凭一个江湖门派就能帮他复国?”
这个问题的答案江叶舟自然是知道的。
他亲眼见过焱麟剑的大能大力,就算是成建制的军队也完全无法与之相抗。
而霜虹的内功心法是天下少数能够暂时压制焱麟剑反噬之力的内功,故而宣宗皇帝才会找到霜虹派助自己登基。
不过他眼下不打算和孟广说实话,佯作不知道:“的确好奇过,但以前的事情谁又能知道真相呢?”
孟广道:“确实,以前的事情没有人知道真相。可我从早已过世的师父那里却听来一个有趣的说法。说当年你们霜虹当时用的焱麟剑与一般宝剑不同,拥有以寡击众的神威。”
“只要稍微挥舞一番,便能召唤天火焚城。”
“这么夸张?”江叶舟揣着明白装糊涂。
孟广道:“我师父说,创造出焚身诀这门内功的便是当年与手执焱麟剑对决的一名武者。”
“不过说是对决,我们那祖师也不过是被单方面碾压罢了。在那神剑的面前,根本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
“他曾被剑召唤出的大火灼烧,只是侥幸没死。可也正是这么一段死里逃生的经历,让他忽然开悟,想起可以用主动灼烧自身经脉的方式催发潜力,因而创出了这门焚身诀。”
江叶舟饶有兴致道:“竟还有这么一段经历,当作故事听听倒也有趣。”
关于孟广的说辞,江叶舟其实已经信了八分。刚才对方暗伤发作的情况的确和使用焱麟剑的田梓有几分相像,而且两者还都被霜虹内功所克制,这绝不会是巧合。
孟广继续道:“你刚才问我有没有人试过寻找改进和破解之法。这么多年来自然是有的,譬如当年的木燧派,他们火烧妄言楼就是为了找到破解之法。”
江叶舟皱了皱眉头:“我听到的说法是因为妄言楼不给派中高手在风抟榜上排名,所以木燧派一怒之下烧了妄言楼的书库,甚至导致那一期的风抟榜因为资料缺失没有发布。”
“但按你所说其中似乎另有隐情,难道妄言楼之中有改造焚身诀缺陷的办法?”
孟广苦笑:“呵,古往今来被称为邪道的帮派并不少,也没听说谁因为上不了风抟榜就去砸妄言楼。”
“我们这些邪派人物和你们这些所谓的正派人物不同,最不希望的就是自己出名。越出名,对手便会越了解自己,越了解自己便会更好地提防,在做很多事的时候就会不大方便。”
“对你们来说,风抟榜的排名是身份、是地位、是名望。可对我们来说,那排名不过是一张换不了钱的催命符。”
“妄言楼自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数百年来他们其实和邪派中人都有一层不必说明的默契。前者不排邪道人物给自己挣个好名声,后者则顺理成章地隐姓埋名混自己的世界。木燧派又怎会因为这等可笑的理由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江叶舟点了点头,这是他第一次与真正意义上的邪派中人面对面交流,也是第一次尝试以这些人的视角看待问题。
同一张风抟榜,在他们的眼中却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既然对一张小小的榜单的看法都是如此天差地别,那这江湖呢?那这天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