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岸之后,却见岛屿上虽人烟稀少,但也自有一番恬静安逸,少了几分亘海上常见的诡谲肃杀之气。
二人当初选择这里作为目的地,便也是从资料上看中了这一点。
走了没两步,江叶舟看到岛上最热闹的地方树立着一尊不大不小的雕像。
雕像是一名英武男子,他剑眉长髯,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手中则挥舞着利剑指向前方。
虽然未必骑马持剑,但无论画像还是雕塑,这个男子在全国都是这么一副样貌形象。
所以即使是初来乍到的江叶舟也不难认出这个雕像的身份——本朝太祖皇帝李呈。
打听之下才知道在李呈在亘海上漂流五年,单在这沽水岛周围便滞留过一年多的时间。
这附近有个岛屿名为斜峰岛。
这岛屿毗邻东岸最富庶的几个镇甸外加连接亘海东西两岸最短的海上航路,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自古以来就是海盗盘踞之地。
百年以前的乱世自也不例外,据说当时岛上的海盗以斜峰岛为中心,控制范围遍布十几个岛屿和东岸一片陆地,其势力之大不逊于一个小国家。
不止如此,岛上的匪首们武艺也是十分雄强,风抟榜不排这些人的名字,但明眼人都知道以岛上那些高手的实力,大概有二十人左右足够上榜。
据传,海盗之首宁逾洲更是拥有天榜的实力。只要看到他那一黑一红两把宝刀出鞘,任你骨头再硬也免不了千刀万剐的下场。
据说后来恶名昭彰的木燧派最初便是由这股海盗的余孽发展而来。
这斜峰岛及至如今还有海盗盘踞,寻常百姓和渔民轻易间靠近不得。
后来,以太祖李呈与繁花派女侠慕容娇为首的一批侠士终于将这为害一方的海盗诛杀殆尽。
两人也因此结缘,成为后来的帝后。
盯着李呈的雕像,江叶舟想入非非。
难怪武宗皇帝要对练焚身诀一事守口如瓶,闹了半天木燧派不仅是邪派,更与太祖皇帝剿灭的黑恶势力有渊源。
估计李呈也想不到自己当初未能赶尽杀绝的邪派留下的功法最后还会荼毒自己的子孙。
按说太祖皇帝有这么一段光辉历史,历代史家该大书特书才是。
可李呈本人却并不居功,他在《亘海春秋》中对此事只以寥寥数笔提了一下,这就导致了江叶舟甚至不知道事情发生在这个地方附近。
想起武宗皇帝、先帝乃至淳王等人都为了皇位你争我夺。
反观这太祖皇帝就很聪明,人一辈子就生了世宗皇帝一个儿子,当然也没人抢皇位了。
有人认为多子多福,可在明争暗斗的皇室之中,多子未必多福。
当然,像江叶舟这种更极端的根本连一个孩子也不想要。
他无法想象自己当初和岳雁谣若是假戏真做真的生了个孩子,这孩子现在该是何种处境?
是已在之前连场激烈的战斗中不幸殒命?还是跟着自己或是岳雁谣颠沛流离?
无论是哪种结果,对孩子对父母都是一种不幸。
想到岳雁谣,他的思绪便又飘回李呈身上。身为皇帝,他居然从一而终。一生只有慕容娇一个女人,后宫之中竟再无旁人。
要知道,李呈虽然留着大胡子,可按照史书中的记载容貌却也是十分清丽俊秀。
加上他后来的地位越来越高,各种名门望族的美女们倒贴还来不及,怎么会到头来只有一个女人呢?
江叶舟不禁想到:难道他和自己一样是个怕麻烦的主儿?也认为一个女人就已经够麻烦的了,女人太多那更是不胜其扰。
可一个人若是怕麻烦又怎么会起兵去追求权力的顶峰呢?
又或者慕容娇其实和岳雁谣一样拥有“不麻烦”这样最为美好的品质,使得李呈对其他女人都丧失了兴趣?
江叶舟收回思绪,他在岛上转悠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岳雁谣的踪迹或是留下什么线索。
内心失望的同时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升起:亘海茫茫,去任何地方寻找对方都是抓瞎。按说如果她还活着,没有理由不来此处和自己相会。
江叶舟现在也只好安慰自己也许岳雁谣同样被一些麻烦的事情绊住了。
他打算在这座岛上等上三个月,若是三个月之后她人还是没来,自己便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三个月的时间并不短,江叶舟身上的银子也不多,需得省吃俭用。
犹豫良久,他还是在码头上找了份搬货的工作姑且做下去。一来是能赚些工钱,二来码头上人来人往,也好第一时间发现岳雁谣的踪迹。
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江叶舟算了算自己和岳雁谣分开也已有了快半年。
其实江叶舟自己根本想不到有一天会做搬货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苦工,可这世上大部分人就是以之生存的,自己主观上虽然想偷懒,可又凭什么能够自觉例外呢?
这段日子除了白天按时上工,其他时间要么在练剑,要么便也在这岛上打探消息,生怕错过了什么岳雁谣留下的蛛丝马迹。
可惜踪迹虽没打探到,和一些岛民反倒混熟了。
这沽水岛以及附近的几个岛屿上有个奇怪的习俗:
在一个人成年前,把男孩当女孩养,把女孩当男孩养。
原因便和之前提到的匪患有关,若是男孩,便会被海盗抓去当苦力,可若是抓女孩除了能提供一些“额外服务”外,只能当丫鬟,还要多一张嘴吃饭。
亘海环境恶劣,任何时候想要活命都不容易。
家中多一个青壮劳力自是比多一个早晚嫁出门的“赔钱货”靠谱。
所以,海盗来的时候,往往被抓走的扮相更像男孩的女孩,而扮相更像女孩的男孩却可以留在家中。
天下承平已久,斜峰岛虽还有海盗,如今造成的祸患却远不及乱世之时。不可能再明目张胆地袭击其他岛屿强抢人口了。
可这个奇怪的风俗却一直被保留了下来。
江叶舟对这种扭曲的价值观不予置评,他知道自己也没资格评价。
只有真正的易地而处,面对生存的绝境,才有可能知道这种选择合适与否。但也仅仅是“合适”,无关对错。
在他看来,无论男孩还是女孩,没有人谁“本就该”被海盗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