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仙


    47、


    “麒儿，如果她是你的娘亲，那么她就不会让你出事。她会在之前把一切都打算好，每一步都计划出来。这是她必须做的。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需要按照她所想的，根据她的指引过去。凡事都会水到渠成，一切都会成功。”


    “麒儿，不论什么时候，你都要清楚这件事。她是你娘亲。她是你娘亲。”


    沉香猛地睁开眼睛。那红色光圈仍闪烁着明亮刺眼的光芒。赫连神溪最后的话在脑海中嗡嗡声响。一个明显正确的答案呼之欲出。


    沉香心里道：“神溪说的没错。她是我娘亲。这个把内丹封印在此，并设下结界的人是我娘亲。她知道我有一天一定会来这里取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所以她早在很早之前就做了完全打算。


    “事情根本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复杂，更没有那么困难。是我把一切都想的太过复杂，才会钻进牛角尖。是我想的太多了。


    “如果是我娘亲的话。她在生命最后关头设下的结界一定是关于我的。能打开结界的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正确答案其实就是我，或者说就在我的身上。”


    她大脑飞速旋转。想着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可能是属于巫神氏的。不，应该想一想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属于娘亲的。


    沉香蓦地抬起手，一个答案终于从脑子里冲了出来。


    她本身不就是属于娘亲的么……


    所以，打开结界的唯一钥匙，就是她自己。


    沉香大喜，将雾走剑拿出来放在左手上，蓦地划过，鲜红血液顿时顺着噬灵潭黑水倾泻出来。好似黑墨之中漂浮的丝丝血红。妖冶又绝美。


    将流血的手对着那红色光圈按下去，沉香目不转睛地盯着结界的变化。然后脸上露出兴奋惊喜的神色。——那红色光圈在血液的浸透下更加耀眼，好像太阳一般，闪烁出的金红色光芒突然放大，瞬间将她整个人包围，然后以一种不可描述的速度蔓延到整个噬灵潭。


    黑水被净化，竟一点点变成透明。


    沉香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漂浮起来。视线紧紧锁着的那个金红色内丹，突然动了动，然后突然漂浮起来，朝沉香飞去。一直到她眼前。


    沉香伸出那只还在流血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将内丹抓住，那一瞬间，就在沉香的手终于握住内丹的瞬间，噬灵潭潭水变成漩涡，开始像飓风一样旋转起来。


    她消瘦身形因着这巨大水流冲击而摇晃几下，就在人要被卷入漩涡中时，那内丹突然红光骤闪，将她直接包裹其中。任凭水流怎么冲击，她都笔直安稳地站在洪流漩涡之中，神圣而不受侵犯。


    沉香双眼泛着激动的光芒。看着这个保护圈里，突然飘出一缕白色光线。在自己面前旋转了几下，逐渐环化成一个人形。


    那人身着一身白色长裙，不，与其说长裙，倒不如说是具有什么代表象征性的白色长袍。宽宽松松，上面用金线刺绣着各种符咒文字。


    沉香攥着内丹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心中已经产生各种想法。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女人，面目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张绝美的面容。那张脸，竟然让她直接想到了灵樨。


    但她知道，这个女人并不是灵樨。因为她眼神中没有半点属于灵樨的清冷，和能将一切都不放在心上，把什么事都不放在还眼前的清明淡漠。


    她的眼睛是明亮清澈的。嘴角上扬着，让人感觉到十分的温暖和灿烂。这样的笑，就像是人间的四月天，与她对视的瞬间，好像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


    女人漂浮到沉香己面前，抬手用她那好像随时会消失的手臂在沉香脸上轻轻抚摸着。仿若用尽了世间所有温柔。


    沉香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声音沙哑又颤抖，问道：“你是我的娘亲……”却又好像根本不是询问。她分明说的就是一个肯定句。无比的肯定。


    女人笑容更加灿烂，璀璨的眉眼之中全是书不尽的温柔。


    女人并未开口，沉香却清晰地听到耳边有什么声音响起，声音在四面八方回荡。女人道：“我的麒儿……你能走到这里，娘很欣慰。


    “十年前发生的事，你一定都清楚了。娘很抱歉，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让你去代替娘承担。但是麒儿，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记得，自己是巫神氏的人。


    “你本身背负的就要比旁人多。所以，当这件事完成后，你要仔细想好自己接下来该走的路。想好……”


    女人的声音越发模糊，沉香再想仔细去听。那声音已经彻底融入外面咆哮的洪流漩涡之中。


    女人的五官身形也开始变得模糊。


    沉香心脏蓦地抽痛。


    在听到赫连神溪将巫神氏被灭掉的时候，她只是怆然，却没有心痛。不管赫连神溪怎么说，不管巫神氏当初经历了多么惨痛的事。她都没有感觉到真正的疼痛和愤怒。


    她本以为自己是因为失忆。因为完全忘记了当初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所以赫连神溪说的这些于现在的她来说不过是局外人。


    她可以因为那些事赶到沉闷，却永远不可能感同身受。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错了。有些痛苦和伤痕，注定不会因为失去的记忆而被抹去。


    因为他们已经融入自己的血骨。即便记忆消失，身体中流动的血液，甚至活在这个世上的没一口呼吸，都在无声的纪念和祭奠着那些曾经的过往。


    当有一天我们真正触及到那个令我们伤心欲绝的人或者事的时候。失去的所有记忆，都会如泉涌一般从脑海中涌现出来。


    或许沉香永远不会得到当年经历的那些事的记忆。但那只是或许，并不是肯定。


    谁都没有机会料想到，一个人会因为那些琐碎小事而产生巨大的变化。或者因为一个幻影，将自己整个人生都出串联起来。


    泪水顺着脸滑落，啪嗒一声落在水中。瞬间湮没在汹涌的波涛之中。无声无息。


    沉香满眼泪水地看着那个逐渐消失的女人，抬手想要抓住那抚摸着自己脸颊的手，却是虚无。什么都没了。


    好像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突然发现自己手中内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而那被雾走剑割伤的口子，此时也神奇的完全恢复。


    身体里一股炙热的气流在飞快地流窜。那种感觉，好像整个人都要被从身体内部煮熟。血液开始不受控制地沸腾。


    她看着身体在眼中变得通红。血液流窜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听到过什么声音。


    汗珠从脸上不断溢出，顺着脖子不断往下流。炙热的感觉烤的沉香浑身发涨，大脑一阵阵缺氧。她不断地深呼吸，让自己不至于丧失理智。


    终于，她看着自己手臂变成透明的红色。然后那红色开始朝一个方向聚集。不，应该是两个方向！


    那是遥哥哥和神溪送她的羊脂玉镯。身体里的红色好像得到什么指引，或者是被那两个玉镯吸引，开始从身体各个部位转向胳膊，到手腕，然后流入两只玉镯上面。


    白皙的羊脂玉镯开始发生变化，迅速变红，然后发出耀眼的金红色光芒。沉香有了新的答案。


    当身体的灼热感终于褪去时候，她不由得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好像经过什么洗礼一般，从未有过的轻松。她甚至感觉此时的自己，身轻如燕。


    看着手腕上两只玉镯变成通体红色。沉香脸上没有高兴，而是百感交集。如今，她们心心念念的九头丹鸟的内丹终于得到。再一次为巫神氏所用。


    她因为此行也见到了自己从来没有印象的娘亲。她真是一个大美人啊，笑起来就像是正午的太阳，灿烂热烈。


    这似乎和她在印象中，那个动不动就会对自己和连翘伸出毒手，施以暴行的女人丝毫不用衔接的重合在一起。


    那个活泼，又十分爱笑的女人……


    忽的，保护着自己身体的光圈突然消失。猛然间只听得一阵水浪呼啸声，轰的一下，沉香便被再一次灌进了漩涡水浪之中！


    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双手双脚都在用力，但人却半点动弹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直接卷进了漩涡深处。


    她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自己不能呼吸了！不是不用呼吸，而是根本不能呼吸。手脚动弹不得。


    心脏被人紧紧攥在一起。


    她看着那已经变得清澈的潭水，已经清晰的能看到潭面。但人却离那出口越来越远。


    神溪！


    我不会游泳了……


    被绝望和恐惧占据全部神经。


    沉香彷如一颗水草，被凶猛的水浪漩涡带动着来回旋转，越来越远的，往更深处坠落。


    突然灵樨的身影出现在潭中，出现在她的眼前。越来越近。而紧随着灵樨朝自己冲过来的，是一片将整个潭面光亮遮住的黑暗。


    那不是黑暗。那是熔蛙。


    “别！”


    她伸出胳膊，想要喊出来，想要制止，想要提醒。但一张口，便被灌进大口的水。呛进胸腔，人又是一阵咳嗽。身体好像要爆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