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情
100、
墨凌风应了声,道:“恩。”再简短不过的语言。
沉香攥着筷子的手一紧,人好像被万箭穿心一般。她能感觉到墨凌风的怒火,滔天怒火。他对外面来说就是魔鬼,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不管他能不能杀死赫连牧歌,他明明都会在第一时间去找他,但……
赫连神溪撂下筷子,道:“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墨凌风什么都没说。气氛一下变得凝重尴尬。沉香微微拧眉,胸口好像被大石砸了一下,道:“那个……咳,咱们别说这些了。先吃饭吧,明天一早还得赶路。”
姚裳也道:“对,先吃饭吧。都折腾一天了,现在非常时期尤其得保证精神和体力。”
“恩。”
“恩。”
赫连神溪和墨凌风几乎同时答应了声。沉香姚裳一愣,低着头偷偷交换了下眼神,谁也没说话,兀自埋头吃饭。
晚饭结束,大家各自回屋。沉香洗了个澡,换了干净衣服直接去了赫连神溪房间。他正在看书,很难得。
“几乎没见过你看书。”沉香关上门,走到他对面坐下。
赫连神溪没抬头,只道:“心情不好的时候,这能让我静下来。”
沉香咳了声,小声道:“你心情不好。”她是在明知故问。赫连神溪在饭桌上突然沉下来的脸已经表明了这件事。只不过当时墨凌风在场,她们都不能说什么。
“你和连翘还没好么。”她找着话题。
赫连神溪应了声,道:“不用搭理她。就这两天的事了。”
沉香又咳了咳嗓子,眼睛在屋里扫过,落在桌上的茶壶上,道:“刚洗完澡,渴死我了,这水……哎哟我天!”话还没说完,人就一下从凳子上窜了起来。
被烫的手掐在耳朵上,疼的脸都跟着红起来。
赫连神溪的视线终于从书上移开,抬头去看沉香,见她不是装的,眉头跟着一皱,冷声道:“你干什么呢!”
沉香被他说得一愣,本来堵心的情绪登时发酵,酸涩委屈好像瞬间决堤,涌上眼眶,然后从里面哗哗地洒在脸上!
赫连神溪从始至终一共说了那五个字,语气虽然生硬了些但也绝对不是呵斥,可好巧不巧正赶上沉香心情极度压抑,结果就造成了不可挽回地局面。
他赶紧放下书,起身将沉香放在耳朵上的手拿到眼前看,发现只是有些红,并不严重。揪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眉头却依旧皱着,盯着沉香,另一只手将她脸上的眼泪擦掉,轻声道:“生气啦。”
沉香本来还强忍着的情绪,顿时因为这一句话再也压制不住,一边哭一边道:“我自己本来心情好不好呢,结果过来陪你,你还爱答不理的,你还骂我……”
赫连神溪有些哭笑不得,忙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道:“我没骂你。”
沉香红着眼睛道:“你就是在骂我。你怎么能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本来心里还不好受呢……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
赫连神溪哪里弄得了沉香这样。他能伸手去撕撒泼时候沉香的脸,也能冷着脸应对她的无理取闹,但就算能应对所有情绪,面对哭成泪人委屈巴巴的小家伙,心都要拧在一起了,哪里还能说半句不是。
眉头紧皱着,他很少手足无措,或许从来没有手足无措过。除非面对哭的梨花带雨的沉香。
“是我错了。我不该骂你。我错了,乖麒儿,别哭了。别哭了啊。”
沉香泪眼婆娑地辩驳,道:“我也不想哭啊!可就是忍不住,心里好难受。全都赖你,明明知道我心情不好,还要气我,还要骂我……”
赫连神溪无奈地看着沉香,突然道:“你再哭,我就亲你了。”
沉香断了线的眼泪顿时收住。脸上染上一片绯红,泪水是没了。但抽噎声忍不住,一声接着一声,眼里红彤彤,湿润润的一片。
赫连神溪心里长舒一口气,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将她带进自己怀里,坐回椅子上。沉香挣扎了几下,脸上仍有愠色,不过也没死乞白赖,反正自己弄不过赫连神溪。
吸了吸鼻子,她瞪着他道:“我还没原谅你。”
赫连神溪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在她鼻子上勾了下,柔声道:“要我立下军令状么?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沉香红着眼看着他,沉默了下,坚定地点点头,道:“那你立吧。”
赫连神溪打趣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沉香哽咽着道:“心做的。”
赫连神溪无言以对,深吸口气,敛了脸上的笑,道:“我赫连神溪保证,以后再也不惹麒儿生气,再也不会让她哭,不会欺负她,也不掐她的脸……”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错的呢?”
“没有错的!”
“好。没有错的。在此立下军令状,若有违背,就军法处置。”
沉香又吸了两下鼻子,半晌才道:“你可记住了今天的话。”
赫连神溪点头道:“我记性很好。”手又在她脸上去摩挲,将她的泪痕轻轻擦掉,轻声道:“不生气了?”
沉香哼了声,道:“还没想好。”
赫连神溪笑了声,道:“给我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沉香看着他,疑惑道:“什么。”
赫连神溪道:“你不是想问我问题么。问吧。我回答你。”
沉香眼睛闪了闪,道:“真的?”
赫连神溪道:“只今天晚上。”
沉香蹭的从赫连神溪身上坐直,想要起来,结果被他揽住腰,人顿了一下,遂即放弃,调整了姿势,看着他道:“你和遥哥哥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赫连神溪早就知道她想问这个问题。大概藏在心里很久,不过他始终没给过回答,这时看来不说不行。
沉香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赫连神溪,那种无比重视和认真的神色,让赫连神溪只能知无不言,至少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都要说出去。
他道:“在我还不算大的时候,那时我姑姑还在。她是一个很随和,很温柔,也非常聪明的人。但同时她也非常果决的坚韧。一如所有赫连血脉的人一样。
“那时候秦遥还不是万景阁阁主,他在夙崖拜师学艺,每年会到王庭一次,待上一个月左右。姑姑很喜欢他,经常同我父王说,他将来一定会名震整个江湖。甚至王庭和楚国都得为止忌惮。
“父王并不这么看。他总是跟秦遥说,一旦人的名声太大,就会无形之中形成很多压力,那压力就像大山,能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所以他跟秦遥说,如果有一天真的会成为姑姑说的那样的人,千万记得,无论如何都不要掺和朝廷政权。”
沉香这时才明白,原来秦遥当初创立万景阁时候定下的规矩,竟是源于西域可汗赫连烈的一句话。不过显然,他的这句嘱咐没有什么不对。
赫连神溪继续道:“大概赫连家和秦家在上一辈就有什么关系,总之,我们认识了很长时间。本来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过下去,直到有一天……”
他顿了顿,沉香明显感觉握着自己的手有些僵硬。她没出声,耐心地等着他平复下来,半晌才道:“直到有一天深夜,应该是那年的第一场雪。大雪。秦遥在我姑姑房间吃饭,两个人总会一起吃晚饭,我姑姑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
他看向一边,说:“她是秦遥的启蒙老师,秦遥能有今天的才就,不夸张的说,全是我姑姑的功劳。
“所以那天晚上,我们听到东西冲进我姑姑房间,看见她满身是血的被大火吞噬……麒儿,你不能想象这对当时的我们是一种什么样的冲击。”
沉香的手脚几乎是瞬间冰凉。
她大概能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赫连神溪和秦遥之间的过节,就定格在这。
可这件事是让人根本想象不到的,完全无从可想,为什么。如果姑姑真的是遥哥哥所杀,他为什么,有什么动机去杀害一个像是母亲一样和煦温暖的人?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或者不能解释的苦衷。她相信,她相信遥哥哥不是那种人,现在不是,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后来呢……大人们一定会调查的。真相是什么。”她的嗓子有些沙哑。
“后来……”赫连神溪好似陷入回忆,声音低低沉沉地道:“我们想冲进去,去把姑姑从大火里救出来,至少不要让她草草死在这场大火里面。可秦遥阻止了我们。他从大火里往外走,同时把我和神玦全都拽了出去。”
“理由,理由呢?”总得有什么理由。沉香的手攥得紧紧的,好像要把骨头捏碎一般。
赫连神溪给她的却只有一声冷哼,包含了万般情绪的冷哼。
沉香的心都跟着凉了下去。
赫连神溪道:“他什么都没说。不管父王母后问他什么,他都是沉默。我完全不能理解,到底有什么事不能是直接说出来的。我姑姑都已经死了,秦遥难道连一个理由都不给我们么?
“他甚至连说一句姑姑是不是他杀的都没有。我们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