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情
92、
她说着,冷笑一声,道:“真是可笑。那家伙以为自己在过家家么。过几年就变一变规矩,足以看出手底下那三千人也没什么真能力。”
赫连神溪道:“北沽铩羽军曾帮助过我西域将士击退蛮荒,我亲眼见识过他们的实力,绝非任何军队能比。”
堇色不以为然,依旧冷笑,道:“二殿下倒是很少夸人。不过你这么说,我可以理解为你把自己的戍远军拍在了第二?”
赫连神溪道:“他们只有三千人,而我戍远七十万大军,两者从不是一个性质,不用比。”
堇色哼了声,意味深长,道:“我懒得同你们说。叫你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现在玉佩你们已经拿到了,不走就吃饭,或者快走不送。”
赫连神溪本也没打算在这里吃饭,听着这话也不多说,只低头看沉香,询问道:“麒儿,你还想问什么。”
沉香道:“还有一个问题。”说着偏头去看堇色,问道:“姑姑,既然这玉佩意义重大,你为何不收入囊中,再派人寻找另一块阳牌,这样一来,你不就可以统领那实力非凡的三千铩羽军了?”
堇色瞥了她一眼,嘴角的弧度带着不屑,却又不像是不屑。她一面倒酒一面回答道:“西域那三千铩羽鬼,我只想当对手。他们若没了,我冥蛛党一方独大,那些崽子们尾巴就得翘到天上去了。那才真是合了所有外人的心。”
沉香登时明了。
原来堇色竟高瞻远渡到这般境界。冥蛛党身处江湖漩涡之中,又与京都朝廷几乎隔岸相望,本身为杀手组织,早已树敌无数。多少人盼着她们死,朝廷虽然不说,事情真发展到那一步也绝对会出手。
而这些对堇色,对冥蛛党来说都不算事。只要她们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每日勤奋练功,比任何人都有上进心,冥蛛党的实力就会越来越大,她们内固若金汤,外杀伐果断,自是没人敢惹。
而这种高高在上的地位却也是一把双刃剑。一旦她们太过骄纵,每日只知道在外人面前耀武扬威,太过自信而放松精神,懈怠练功,一日不显,一年不显,时间再久,冥蛛党外强中干,可就坚持不住了。
所以这个时候必须要有另外一股势力与其抗衡,让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她们不日日严阵以待,勤奋练习,她们就会在某一天被铩羽军吞并,甚至消灭。
那是一个骇人的杀手组织。虽然远在西域,但他们是杀手,他们总能和冥蛛党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在西域一样出现在中土,出现在湘城。将她们全杀了。
所以她们永远不能放松。
冥蛛党和铩羽军是两个永远不能相容的水火,却同时也是双方不断增强实力的强针剂。
变好需要优秀的朋友,变得更好却需要伟大的敌人。
这就是堇色为何对阴牌丝毫不在乎的原因。谁都可以对铩羽军觊觎,但她不会。也不能。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整个冥蛛党。
沉香起身,对堇色尊敬地一躬身,道:“今日之事,多谢姑姑。”
堇色哼了声,道:“不送。”
沉香看了看赫连神溪,赫连神溪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如今堇色什么要求也没有的帮助他们这么大一忙,他们若真的什么也不表示就走,岂不是太说不过去。
但沉香不知,堇色手中办的每一件事,都不会对自己或者冥蛛党没有帮助。她如今不提要求,却比提什么要求都管用。
世间上最难还清的就是人情。而比人情更难的,是没有要求。
摇摇头,表示沉香不必多想。
沉香在心里翻了个个,似乎也想明白了什么,又对着堇色躬了躬身,道:“姑姑保重。”转身同赫连神溪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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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唯送两人一直出了朱府。沉香又与她抱拳施礼,道:“上官姑娘回吧。再见。”
上官唯道:“希望云姑娘早日破的此案。”
本是再稀疏平常的一句客套话,传进沉香耳朵时候却好似被雷劈了一般!她猛地一个激灵,脸上登时除了一层细汗。
上官唯心中诧异,没有多说。赫连神溪也奇怪,揽过沉香腰身,与上官唯一点头,转身离开。
离朱府有一段距离后,赫连神溪才道:“你从看到那玉佩之后就一直很奇怪。麒儿,我觉得你至少应该跟我说。”
沉香站住脚步,转过身去看赫连神溪,红着眼眶道:“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
赫连神溪伸出双手按在她肩膀上,轻声道:“麒儿,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永远什么都不必担心。没有什么是跟我不能讲的,我就是你。”
沉香双手紧紧攥着,手心又湿了。
她看着赫连神溪那坚定且深邃的黑眸,泛起海啸的新潮好像终于见到灿烂温暖的太阳。她的心情安宁下来。
忽的,她将手伸入怀中,取出那块陪着自己将近十年,却始终没佩戴过的长形玉佩。放在赫连神溪的手上,她轻声道:“千行哥哥当年把这块阳牌,送给了我。”
赫连神溪脸上终于闪过惊愕。他看着沉香放在自己手里的阳牌,熟悉的纹路,栩栩如生的百鸟雕刻,这块通透的极品古玉,不正是此时放在自己怀里那块阴牌的……
沉香扯了扯嘴角,那笑无力又苦涩,感慨道:“难得在你的脸上能看到惊骇两字。”
赫连神溪将玉佩放回沉香手里,领着她快步走回客栈。一直到沉香房间,他才道:“墨千行就是这一代的千羽。”
沉香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对身上阳牌的了解,仅限于知道它是一块质地非常好的古玉。或许,价值连城。我曾经想把它送人。比如霍衍……”
赫连神溪脸色沉了沉,看着沉香道:“麒儿,这里没有别人。”
沉香身形蓦地一颤,遂即无力甚至有些涣散的眼睛升起雾气,紧接着眼泪就像脱了线的珍珠,顺着脸颊哗哗地往下流。下雨一般!
赫连神溪的心几乎都要揪在一起,他上前一步将沉香抱在怀里。
沉香坐在床上,抱着赫连神溪的腰身失声痛哭。
她不敢出声,怕惊动旁人。
她几乎绝望地在赫连神溪怀里低声嘶喊:“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为什么在阿娘死去的地方,却有远在西域的千行哥哥的信物。
还是那么重要,重要到根本不可能离身的信物。
这是为什么!
在墨绾颜死去的地方发现墨千行的贴身信物,毋庸置疑只剩下两个可能。
一是杀死墨绾颜那个她熟悉又信任的那个突然偷袭她的人,就是墨千行。或者说其中有他。二则是那个杀死墨绾颜的人,在更早时候已经杀了去西域那边的墨千行,然后取走了他身上的贴身信物,也就是能号令北沽三千铩羽军的阴牌。
但那人没想到的是,墨千行在此之前已经昭告天下,想要号令铩羽军,必须得到阴阳两块牌子,否则就什么用也没有。
所以那人为了得到另一块阳牌的下落,就回来追问墨绾颜。但显然失败了。
抱着赫连神溪大哭之后,沉香逐渐冷静下来。
她抽噎着说道:“不论真相是哪一种,都是让人难以接受的。但如果非要选,我希望是第二。就算千行哥哥也遇害了,我也不希望他是背叛者,而且还杀了阿娘。”
赫连神溪点点头,轻声道:“你说的对。不过这不是推测,而是事实。虽然我懒得和秦遥有什么交集,但不得不说,他在看人这方面很准,准的有些神乎其神。所以他身边的四大护法绝对不可能有任何一人会做出这种事。”
沉香吸了吸鼻子,赫连神溪过去给她倒了杯水,继续道:“虽然也是噩耗,但你得做好准备。此时的墨千行,可能已经死在了某个地方。”
沉香接过茶杯的动作一颤,茶水洒在衣服上,有温热的感觉,不烫。
她没有立刻回答,动作很慢地喝了口水,沉默了半晌才道:“所以就像遥哥哥心中所说,那天晚上果真来了不止一波人,他们为了各自的目的接近阿娘,然后在美梦落空时候对阿娘出手。但我仍有一点搞不清楚,阿娘怎么会在深更半夜去那里。
她眉头皱了皱,道:“她虽然做事没有爹爹那么稳重,但久处江湖,经验丰富,这种情况明显有危险的存在。她不是会拿性命开玩笑的人。而且她从不自傲。”
赫连神溪沉吟了下,淡淡道:“或许,是她不能不去。”
沉香从他的话中听出端倪,往深了一想,不由得汗毛竖起,瞪圆了眼睛道:“难道那个时候,阿娘是知道了千行哥哥在他们手里的事!”
赫连神溪摇头道:“我不知道。现在所说的一切都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除了那块阴牌。”
沉香却没理会赫连神溪的所谓猜测,继续道:“或许那人给阿娘传话时候,交代了千行哥哥在他们手里的事。阿娘为了千行哥哥一定会去。等到了城隍庙和那些人谈判,却在暗中被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