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情
76、
沉香淡淡应了声,将茶杯递给赫连神溪,作势起身。赫连神溪忙上前去扶,道:“你做什么,继续躺着,身子还虚弱的很。”
沉香现在哪里还能听他的话,只道:“我已经耽误了三天,此不仅关于我阿娘一人声誉,更关乎于整个万景阁。我也是万景阁人,更是我阿娘唯一的孩子,怎还能安心呆在这养着。阿娘这件事,我一日不查出真相,一日不手刃凶手,就一日不得安宁。”
赫连神溪脸色沉了沉,低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事情也得分轻重缓急。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你想要报仇我理解,也会一直陪着你。
“但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养好你自己的身体。不然怎么报仇,你想怎么报仇,拖着这副虚弱的连站起来都费劲的身子么?
“到时候就算真的找到凶手又能怎样,你杀的了人家么。还是再白白搭上一条命,让更多的人伤心?麒儿,越到这种时候你越得冷静。
“我一直相信,事情只要是人做了,就一定会留下证据。而那些证据或许很小,细微到旁人根本无法察觉。所以你才必须得冷静,只有让自己的头脑清醒,才能从最细微处找到证据。才能将凶手无话可说。”
他阻止了沉香下床,双手捧着她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却没有命令,只是最真诚地建议和只有至亲之间才会有的真心相待。
沉香被他双手捧着,只得仰头看着他,然后听着他低沉声音在自己耳边响着,道:“我相信你能行。不过首先要保证自己的情绪不被任何事情影响。不掺杂任何个人情绪的,站在一个最高点,俯览这一切,你就会看出端倪。找出真正的凶手。”
沉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愣神之际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赫连神溪收回手,在她头上揉了下,对着外面喊了声,道:“谁。”同时将沉香扶回床上,靠着休息。
门口人答道:“赫连公子,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赫连神溪应了声,转身走去门口,开门叫小厮进来,道:“就放在桌上。”
那小厮领命,将热腾腾的早饭放在桌上。和煦的春风从敞开的门吹了进来,房间的空气焕然一新。
赫连神溪站在门口抬头望了望天空,清透的蓝,浅浅的,湖水一般澄澈。一瞬间让人想到灵樨那双清冷双眸。不过天空应该不会清冷吧。毕竟离太阳那么近。
正出神,姚裳从月亮门外走了进来。看到赫连神溪疲倦神色终于染上轻松,她心中已有了答案。眉目之间也舒缓不少,上前对他轻声道:“沉香醒了?”
赫连神溪点点头,道:“好多了。”
姚裳听到这话,心中堵着的石头好像一下也消失了。长长一口气吐出来,她也轻松不少,笑道:“能冷静下来就好。沉香是个聪明人,这些事只要看开了,以后什么都好说……”
这话还没说完,就听着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赫连神溪几乎是瞬间就转身冲了进去。那个送饭的小厮从沉香床边径直飞过,摔落在赫连神溪脚边。
那小厮却也反应十分迅速,在原地打了一滚,一跃起身,握着手中匕首顺势对着赫连神溪刺去!赫连神溪身形一闪,将攻击躲过。
不料那小厮是虚幻一招,准备逃跑。
奈何天不遂人愿,便是能靠这种手段躲过一招,又怎么可能在赫连神溪的眼皮底下逃走。何况还是打算刺杀沉香的人。
手掌聚力,对着往门外冲的小厮后背一击打去,但听风声呼啸,疾疾如龙卷波涛,那小厮只感觉整个后背被一股大力吸住,好像整张皮肤都要从身上脱离。
顿时脸色大变,忍不住尖叫出声。幸亏肩膀又被另外一股大力攥住,脚下绵软往旁边飞去。
那利刃一般的风势这才从身边呼啸而过,砰的一声打在对面石墙上,尘土飞扬,竟硬生生将石墙打出一个窟窿!
那小厮顿时一股凉意传遍全身,后背肌肤被撕扯的热麻感还没消散,肩膀就跟着一痛!只听得咔嚓一声响在清晰传进耳朵,紧跟着右腿膝盖被人狠狠一踢,又是咔嚓一声骨头断裂声音,他已是面如纸色,大汗淋漓!
一瞬之间被折断左臂右腿,便是再刚强的人也难以承受那般撕心裂肺之痛。
姚裳眸色阴沉地拎着手中已经被自己打残废的男人,抬头朝门口的赫连神溪望了眼,道:“问问再说。”他那一掌若是直接打在小厮身上,怕是连口气都没有,登时就死了。
姚裳不懂赫连神溪的武功身手,以为他是一怒之下乱了分寸,这才将小厮从他掌风中救下,但第一时间折断他一手一脚,一是为给赫连神溪一个交代,二也为了他防止他再想逃跑。
赫连神溪也没做解释,只阴冷着声音道:“进来说。”
姚裳应了声,将那小厮穴位点了,拎着他走进屋,径直扔到沉香面前。
沉香坐在床边,微微皱眉看着面前陌生男人,问道:“你是谁。为何杀我?”
男人知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也明白栽到赫连神溪手里,最后不管说什么,都不可能再活着出去。事已至此,倒不如什么都不说,也还能保住自己在暗中的主子。
他始终双唇紧闭,嘴角因为疼痛使劲是抿着,如果仔细看,还能发现其在隐隐颤抖。
沉香与赫连神溪相视一眼,他深吸口气,打算暂时不参与沉香对男人的问询处理。姚裳见状,上前一脚踢在男人后背,力气不大,但也绝对不小,因着恼怒他对沉香险些做下的蠢事。
男人身体虚弱,被姚裳这一踢直接趴在地上。身体的疼痛再次传遍全身,他几乎是同时嘶吼出声,那般撕心裂肺,竟让沉香的心脏都跟着紧了一下。
姚裳却不以为然,这种场面她见的多了,比他还惨的人只能是推陈出新,而谈不上寥寥无几。心中怎会同情。要知道,今儿若不是沉香眼疾手快将男人打飞,此时痛苦万分的,就该是他们了。
事情的发生用永远只有这两种结果。而结局却很简单。心软的那方绝对会被另一方反扑。人可以善良,但善良是建立在双方互相付出的前提下。
对一个想取自己性命的人善良,那毋庸置疑就是愚蠢。普天之下最愚蠢的事。
她看到沉香因为自己的动作皱了下眉,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也知道她究竟为何。但这种事情总是不能说破。
一切还得交给沉香自己理解和消化。
她轻咳一声,看着沉香道:“你同他这种人没有必要废话。若他不打算说,便是将其杀了,咱们也得不出什么消息和结论。而他以为,只要自己什么都不说,咱们就什么都不知道,在背后指使他的人也就不会被咱们发觉。这个想法真是滑稽。”
沉香听着她这话虽然表面上听是说给自己,但只要再细一琢磨,就能明白,其实是在让面前的男人听。她转换了战略,是在攻心而已。
明白了姚裳的意图,沉香立刻配合她的演戏,冷哼了声,道:“这世上总是有这些人,自作聪明,认为自己能掌控大局,把自己看的太重,其实一文不值。死守一个简单推算就能知道的所谓秘密,白白搭进去自己的命又有什么用。”
姚裳道:“所以说,愚蠢。”
沉香将上半身倾下去,俯视狼狈趴在地上的男人,眸色阴沉地道:“你们的主子,大概是瞅你不顺眼,这才想把你派到我这里来,想借我的刀杀你啊。”
男人因为疼痛而狰狞的五官明显一怔,但这情绪只是一闪而过,不过很遗憾,还是被沉香看的一清二楚。他犹豫了。就在那一刻,他犹豫了,是否要用自己的命来保全自家主人。
沉香又将身子坐正,好似自言自语一般,风轻云淡地道:“想必咱们两个在交手时候,你就已经知道,咱们两个的身手相差悬殊。你们主子既然派你来杀我,自是十分了解我。他若真的想杀我,怎么可能派你过来?无非送死。白搭性命。他大概是有什么原因不能亲手杀你,以让自己陷入什么境地。所以才想出这个法子,借刀杀人,还真是高明。”
姚裳嘴角勾起,接着沉香的话道:“那藏起来的人自是高明,不过这执行者却是愚不可及。我活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叫人刮目相看。”
赫连神溪听着沉香姚裳两人一唱一和,兀自坐在一旁椅子上喝茶看戏。总归人已经逮住,也没有了逃跑的力气,甚至连自杀的可能都没有。
审问人的事情本就不是容易。想要立刻得出答案,决计没那么容易。而她们两个若能这样兵不血刃的通过攻心来问出些什么,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沉香清了清嗓子,提高了些声音,对姚裳道:“人各有志,咱们也不能强人所难,更不能把咱们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旁人身上。不评价,不评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