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事
99、
沉香挑眉道:“这有什么不敢说的。就是事实啊,当然实话实说。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谁还没有个犯错误的时候。大家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便是真的要管,也就点到为止。俗话说得好,看破不说破,凌风哥哥那事做的也确实有些过了。”
姚裳惊得不知如何,一个劲对沉香做噤声的手势,紧张道:“你小点声。生怕谁都听不见咱们说话呀。”
沉香眉头一皱,故意不明所以地道:“咱们两个是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么?况且,我这声音还不小?再小就要用腹语说啦!”
姚裳无奈,又瞧了一眼墨凌风,这才用极小的声音道:“你不知道,你凌风哥哥这般做也是为了我好。我本身修习内功,学习剑术的时间就晚,已经在起跑线上就慢了你们一大截,如果不更加努力,是根本不可能有所成就的。
“虽然他对我严厉了些,但总比什么都不管我要好啊。姚家武功身手好的,只有爹爹和大伯,可五年前爹爹离世,大伯又是位十分古板的长辈。认为女孩子就该有个女孩子的样子,不要整天想着舞刀弄枪,学习一些女红,看些诗词歌赋,或者是经营客栈,哪个爱好都比习武强。
“是以不管我怎么央求劝导,他都软硬不吃,从不打算将一身武艺传授给我。不过后来我也懒得去求他啦。左右他的武功也就那样。”
姚裳说到这,大概是想到当初姚丘被墨凌风两下打到昏厥的事,蓦地笑出了声。沉香嘴角一翘,跟着附和一声,道:“是了,大伯的功夫确实不怎么样。哈哈。”
两个人俨然都想到了一起,捂嘴咯咯偷笑起来。笑完,姚裳又道:“后来我就想,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左右武功学好了,是我自己的。于是就从各个渠道搜寻武功秘籍,还有内功心法。起初是有些杂的,毕竟没有什么目标。幸而咱们家做的是客栈营生,每日最不缺的就是接触八方客。
“从他们身上我也学到了很多,不过仍是皮毛杂学。直到墨大哥过来,阴差阳错之间,他看到了我在后院练剑,大概实在觉得难以接受,便指点了两下。于是我才终于更深一层的接触到了一门技术。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喜欢上了练剑。从此之后,将其他杂学全部兵器,只专攻剑术。再后来,我也同你说过啦,墨大哥将‘骨碟三式’剑谱送我,于是我才有了今日的小小成就。”
沉香颇为了然的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所以你就对你墨大哥感激不尽,也在心中将他当成了自己剑术上的导师。是以,如果把凌风哥哥对你的批评,当成师傅对徒弟的教训,心里也就不会有什么不快了,是不?”
姚裳脸色稍缓,终于长舒口气,道:“没错。所以啊,方才那些话你千万不要再说。若是被墨大哥听了去,日后他半点管教我的心思都没有……我可不想让自己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沉香笑了声,打趣道:“什么没头苍蝇啊,就算是乱撞也是个没头的铃铛。不得不说,大娘当初给你起玲儿这个小名,果真是有先见之明。”
姚裳眉头一挑,阴森森道:“云沉香啊云沉香,你果然是胆子越来越肥了。”
沉香咯咯笑道:“哪有的事,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嘛。还是你已经把六年前团灭黑虎寨的云姑娘给忘了,啊,玲儿?”
姚裳彻底无语,抬手扶额,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沉香俨然是心情大好,不仅是因为自己在话语上占了便宜,更是因为姚裳和墨凌风之间微妙的关系。自从前天将军府酒席宴上发生了那件事后,沉香心里就确定了一件事。
姚裳对墨凌风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寻常的存在。
不管是什么原因,什么心理。她的凌风哥哥或多或少都一定对姚裳有些异样的情绪。而那与众不同的情绪到底是何,就交给以后的日子慢慢考证了。
想着若真有一日,墨凌风和姚裳在一起了,那该是多幸福美好的一件事。便是连她这个旁观者,都觉得一阵心花怒放。
情不自禁哼起小调,一时失神,险些把自己正在去往平津王府上的事情忘了。肩膀突然一沉,她猛地回过神来,就见面前一堵银色人墙,再一打量,这才发现原来是走在前面的副将军,魏子胥。
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平津王府门口,正要人去里面通报。大家都驻足小候,只有她神游天外,若不是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怕是此时此刻就要撞在魏子胥的背上。简直不知要多么尴尬。
暗暗呼了口气,幸而魏子胥始终面朝王府,并未察觉,后退一步,偏头朝那个及时制止住她的“恩人”望去。然后眼角一跳,脸上已经不知道应该出现什么情绪才好。
那人一身龙纹墨袍,袖口用金丝刺着麒麟绕月金丝景,手上墨色龙纹玉扳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颜色相当单调,气场却半点不减分毫。嘴角微仰,眸色深邃,一副风流韵致,不是赫连神溪,又能是谁。
感觉握着自己肩膀的手又沉了沉,她小腿一软,登时有些消受不起,忙小声呵道:“赫连神溪,你是脑子又抽了吗!”动不动就要虐她个一两下。
便见赫连神溪两道剑眉微挑,声音调达道:“我脑子抽没抽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脑子肯定是抽了。不然怎么可能睁着两只眼就往别的男人身上撞。”
他的动静不轻不重,不咸不淡,但却韵味十足。在场所有人都是内功深厚的练家子,又没人说话,自是将他这句话听的一清二楚。
沉香余光明显见着身边的魏子胥宽厚的肩膀僵了一下,遂即硬生生又接住了姚裳火线一般的注视。心中只想骂娘,奈何同赫连神溪的实力又相差悬殊,真的骂了娘,肯定必死无疑,只好强忍下去,兀自洗脑:“他奶奶的,老子一定是在做梦,老子一定是在做梦。”
不过这种自我安慰的方式,俨然在赫连神溪面前并不奏效。便觉得肩膀又是一紧,身形一晃,她整个人便直接撞进了一堵宽阔健壮的胸膛里。
沉香的大脑一阵卡壳,遂即就听着一道浑厚声音从头顶传来,道:“以后要是想撞,就往我怀里撞。毕竟咱们两个关系匪浅,撞坏了也不会摊事情。”
姚裳两道眉头激动地简直要飞起来,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同时,又难以抑制心中兴奋情绪,终于还是尖叫一声,道:“我的个天啊……”
然后被转过身的墨凌风一记清冷眼神给顷刻化解,把嘴捂住,扑闪着一双大眼睛乖乖望着他,表示自己绝对不说话了。
墨凌风这才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转向赫连神溪,冷冷道:“二公子,这里不是西域,礼节没有那么开放。”
赫连神溪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只笑了声,也没在意,长臂始终圈着沉香的脖子,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轻轻敲了两下,理所应当道:“墨公子说的哪里话。你也去过西域,自是知道我们西域人,虽然性格奔放,但对外人从不失礼。我们的开放,只有对身边最亲近的人而已。”
他说着,黑眸流光闪动,垂眸朝沉香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沉香登时心脏一紧,好似连呼吸都被夺了去。
咕咚一声吞了口口水,她缓了半晌,才道:“赫连神溪,你……唔!”
结果话没说完,就被赫连神溪直接伸手捂住了嘴。任凭她怎么挣扎,这回都只剩下支支吾吾再也没人听懂的外国语了。
姚裳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幕,万分庆幸自己也捂着嘴,不然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惊叫出声。毕竟这种霸道暧昧又十分温暖的场面,平日实在是一幕难求。
赫连神溪面带微笑,眼畔之中愉悦流转,俨然也是心情不错。他风轻云淡地看向墨凌风,轻声道:“用开放来形容我和麒儿,实在有些不妥,你说呢?”
墨凌风眸色沉了沉,转过身去,不想再搭理他。
万景阁几人都心知肚明,沉香作为紫涟麒时候,和西域王庭二皇子神溪之间的关系。从沉香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身份尊贵的西域王妃,这一点毋庸置疑。便是她此时已经改名换姓成了云沉香,当初的婚约,亦是改变不了的。
更何况赫连神溪早在六年前来到万景阁,就已经知道沉香的身份。他当时不说,就已经给万景阁减少了很多麻烦,也为少年的沉香无形之中减少很多烦恼。他们作为沉香的家人,亦是都该知足,也很满意。
如今沉香从鸠山学成归来,赫连神溪也下了功夫,叫灵樨连翘两人先与沉香相认,并一路保护她安全回到万景阁。
让沉香由着灵樨连翘两人,先对自己原本的身世做了个心里准备,首先在心里就已经猜到和赫连神溪会有什么关系。这样一来,等到阻隔在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彻底捅破时,她也不至于因为事情冲击太大,而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