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事
1、
沉香不禁嘴角抽了两抽,道:“你真是个人才。大早晨就能吃这么多。”连翘点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沉香想起昨天的事,转身看向灵樨,问道:“姐,你们是从哪过来的?”
灵樨抬头看了眼沉香,道:“你是想问我阿溪现在在哪么?”
沉香脸色微窘,俨然是被戳破了心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姐姐的眼睛。我昨天就想,你们两个过来这边找我,定是因为赫连神溪的缘故。但那家伙跟我已经有六年多没见了,怎么突然就想着……”
灵樨轻声道:“阿溪当初能在万景阁遇见你,纯属巧合。后来离开,也是因为有了新的事情要做。阿溪回到西域的时候,已经半年有余。我们中间失去了联系,一直到他回去。不过那个时候西域已经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故。”
沉香一惊,眉头微皱,道:“变故?”
灵樨点点头,道:“是的。大将军金河举兵谋反,可汗得知消息后,急火攻心,加上身体本身还未痊愈,终于卧病在床。可汗将指挥权全权交给同为大将军的汲云,要他讨伐叛臣。汲云带兵征伐,王庭却因此兵力空虚,又再无有实力的人保驾,那些和金河沆瀣一气的贼子趁机出手,挟持了可汗。”
沉香脸色大变,不敢相信道:“挟持可汗,他们好大的胆子。可就算是汲云不再,王庭之中也应该还有可汗亲属的卫兵保护,那些大臣们就算想要出手,左右也都是书生,不能那么容易就得逞吧?”
灵樨轻声道:“一个本已经千疮百孔的国家,大臣们都可以在可汗的药里下毒,继而一箭双雕陷害大公主和汲云将军。他们想要买通卫兵队,又有什么困难的。”
沉香不解道:“什么叫给可汗的药里下毒?”
连翘擦擦嘴,解释道:“那是之前发生的事了。可汗害病,当时咏穆可敦因为身怀六甲,把监管汤药一事交给了大公主身上。汲云是大公主的夫君,如果大公主因为毒害可汗入狱,那汲云的将军位子,也就坐不住了。”
沉香心中这才明了,道:“可就算下毒,他们也不能保证大公主作为监查官,除非……那件事从一开始就是被设计好的。”
连翘冷笑一声,道:“没错。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奸人设计,他们看汲云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奈何许多年都找不到机会。那次事件,是因为外族暴乱,奸臣们见时机成熟,便联合外族叛军,里应外合,才制定了计划。”
沉香脸色沉了沉,道:“后来事情是怎么结束的呢?”
灵樨轻声道:“叛军失败,不了了之。”
沉香皱眉道:“不了了之?”这个词用在处理一个国家对待叛军的事情上,怎么想怎么让人觉得不舒服吧。就算她此时只是作为一个局外人,但毕竟那件事曾经险些让西域王庭彻底颠覆,总归让人忽视不得。
连翘又是冷笑一声。沉香偏头看向她,见她正在擦手,一面神色颇为嘲讽地说道:“起初我们也纳闷堂堂一代可汗,怎么突然变得那么仁慈,那么好说话了。面对一个想要置他于死地,甚至想要毁掉整个王庭的叛军党羽,竟然也能从宽处理,只是杀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官僚、外族人,便布告天下,事情彻底结束。”
沉香听着她话中有话,插了句嘴,道:“你是说事情根本没有结束……”她顿了下,突然神色一凛,小声道:“难道那件事真正的幕后操手,并没有被处死!”
连翘应了一声,道:“何止没有死,反而因为赫连烈的纵容,越来越猖狂。不然,不然……”她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非常痛苦的事,整个人一下变得仿若大病初愈一般,虚弱无力。
沉香担心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么?”
连翘深吸口气,咬牙切齿地道:“咏穆可敦出生还不足满月的孩子,被那人的党羽夺走,六年了,至今下落不明。咏穆可敦的身子那些年本就不好,加之刚生完小公主,更是虚弱无比。得知孩子被带走后,大病缠身,没半年,人就去了。”
沉香心头一沉,只觉得好像一块大石砸在上面。她虽然没见过那个咏穆可敦,但左右能体会一些身为母亲担心子女的焦急心情。若是她有一天出了什么事,阿娘定也会用尽所有办法去保护她,这件事总是无可厚非,天下母亲皆如此。
何况咏穆可敦就是赫连神溪的娘亲,那个不可一世的家伙,沉香只跟他接触了几日,但却了解的很,他的强硬之下,藏着一颗对待身边亲人的至柔至厚的心。
咏穆可敦的死,一定对他的打击很大吧……不知道当时那种灰暗的日子,他是怎么过来的。
心中对赫连神溪的担心,远超过了对整件事的在意,沉香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想着记忆深处那个桀骜少年,情绪犹如江水一般翻滚起来。
连翘没有去看沉香,而是盯着一处景物,兀自冷冷地说道:“这一切罪过,都要放在赫连烈身上。如果不是他当初的独断专行,以可汗的身份将整件事压下去,就不会发展成今天这副模样。”
灵樨轻声道:“可汗在位一天,就一天是我们西域的主。连翘,你莫要一口一个赫连烈的称呼,他固然有错,也不是你我能够随意评判亵渎的。”
连翘冷冷一笑,愤愤地道:“他做出这般不可挽回的事。害死了可敦,还有什么脸面坐在那王位之上。便是天下人都承认他可汗的身份,我夜连翘也不会承认。就算最后事情全部解决,我也不会原谅他的。有些事,做了就是要背负一辈子,对也好,错也罢,都不可能还有抹去的机会。”
灵樨摆弄琴弦的手停住,轻轻放在上面,抬头看向连翘,道:“连翘。”连翘身形微顿,咳了咳嗓子,终于不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