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情侣磨磨蹭蹭，嘀嘀咕咕，左试右戴，迟迟没有定下来。


    齐明月眼看着售货员从满脸笑容变成拉长的晚娘脸，就差没破口大骂。


    计划经济时代，售货员可完全没有“顾客是上帝”的服务思想。


    遇到挑剔的客人，只想着打骂出去。


    齐明月寻思着这会就上前，还是等这对小情侣结束再去，这俩不像马上就能决定的样子。


    主要是她从女孩嘴里还没有听到任何一句哪块手表好的话，应该还定不下来。


    小情侣试表的时候，齐明月已经看清楚几款手表的模样。


    这里就三个款式，没啥好挑的。


    三个牌子里面，就前进牌的手表稍微秀气一些，她打算就买前进牌。


    齐明月觉得这个售货员脸上的表情快要绷不住了。


    她不清楚这两人之前在这里磨蹭了多久，反正她站在这儿差不多等了快十五分钟。


    齐明月想了想还是往旁边站了站，她觉得小情侣中的女孩应该也不是省油的灯，迟早要跟售货员干上一架。


    她可不想变成殃及的池鱼，稍微站远一点，看个热闹。


    果然没一会，齐明月就听到售货员大喝一声：


    “你们到底买不买?翻来覆去戴好几遍了，不买就让开，还有其他客人要看表。”


    小情侣中的男孩立即低声下气地道歉:


    “同志，买，我们肯定买，玲玲还没选好，麻烦再等一等，不好意思。”


    售货员冷着脸，没有说话。


    女孩不干了，一把拽过男孩，“你道什么歉，手表是大件，好好挑一下有什么问题！”


    说完用力拍打着柜台台面，横眉怒对售货员:


    “你什么态度？这里还贴着为人民服务的标语呢，你就是这么干你工作的吗?我要找你们经理投诉。”


    女孩拍柜台的力气不大，但可能这个台面本身固定得不太牢固，随着女孩的拍击，台面竟然跳动起来。


    刚才拿出来试戴的手表也在托盘中跳起落下。


    “啊，你摔到手表了，要是坏了你得赔。


    快来人呐，有客人毁坏商品，经理，经理，你快来出来。”


    售货员大叫一声，心急如焚地端起托盘。


    这人应该是真着急，齐明月眼尖地看到她端着托盘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商品若是毁坏，售货员负有连带责任，手表这么贵的东西，几个月的工资都不够赔的。


    “你污蔑，我只是轻轻拍了柜台两下，你瞎嚷嚷什么?


    有你这样做事的吗?买个手表不让试，现在随口就冤枉人。


    这破表我不买了，我们走。”


    女孩气愤异常，指着售货员破口大骂，骂完拉着男孩的手臂就要走。


    “你们不许跑，站住，经理，经理，拦住他们，这两人毁坏商品就想跑。”


    售货员把托盘往柜台里面一放，飞快从柜台后面跑出来，奈何柜台门在另一头，反而离小情侣越来越远。


    情急之中看到经理从办公室出来，赶紧大喊经理拦人。


    岑月娥平时可不敢这么高声地指使经理做事，她实在是怕得要死。


    要是检查下来，手表真的有问题，这俩人可不能放跑。


    她刚才看那个男的拿出一张手表票，确实像诚心买手表。


    那个女的提出要先试一下，她就答应了。


    哪知道这两人试来试去，三块表来来回回戴了好几轮，磨蹭半个小时也没下决定。


    试戴的三块手表可都在托盘里，要是震坏了，就是四百多块钱的事。


    她一个月的工资才二十三，就算不吃不喝，也要两年才赔得起。


    经理还是信任底下员工的，脚一拐，先把小情侣拦了下来，楼下的保安也听到喊声，上楼来了。


    一行人吵吵嚷嚷进了经理办公室，包括托盘里那几只表，也被带了进去。


    百货大楼应该有遇到突发事故的紧急预案。


    齐明月本来以为她得等到售货员从经理办公室出来才能买表，忽然看到手表柜台站了一个新的售货员。


    哦，是旁边卖缝纫机的那个售货员带着看一会，两头跑。


    齐明月这才走上前，指了指前进牌手表，“这支手表麻烦拿给我看一下。”


    刚才手表柜台前的闹剧，这个售货员应该也看在眼里。


    “不好意思，这只手表......你确定要吗?麻烦先交一下费，我再拿出来给你试戴。”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这人倒学聪明了一些。


    齐明月本来就做好决定，也无意为难她，点点头，“你开单子吧。”


    说着假装从挎包寻找，实际从家园会客厅一个小药箱大小的整理盒取出手表票和钱。


    一张手表票加十五张大团结。


    售货员拿起钱票与单据一起夹在头顶的小夹子上，“唰”一下划到另一头的高台。


    那里坐着百货大楼的收银员，这一层楼各个柜台的收款都归这个收银台负责。


    齐明月眯起眼睛朝收银台望去，高台上有一个木制的隔断间，收银员就坐在隔断间里工作。


    铁夹子上的钱、票、单据被取了下去，很快铁夹子又飞回柜台。


    售货员取下回单，拿出手表给齐明月戴上。


    “你戴着有些松，百货大楼可以帮忙去掉两节表带，你需要吗？”


    齐明月的配合让售货员松了一口气，观察到表带有些长，主动表示拿去改短一些。


    “需要的，谢谢你。”


    齐明月靠在柜台等着。


    这时柜台之前的那个售货员突然从经理办公室冲出来，先是四下张望，看到齐明月的一瞬间，眼睛亮得惊人。


    她径直冲过来，脸色有些发白，喜极而泣道：


    “太好了，你还没走，你还在，太好了。”


    随后她握了握拳，朝齐明月弯腰鞠了一躬，语速飞快，但语气诚恳：


    “同志，能不能请你帮一个忙？


    刚才那一男一女买手表的时候，你一直站在旁边，对吧？


    能不能请你跟我们经理说一下你当时看到的具体情形?”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他们非说内部员工会互相包庇，不愿意让隔壁梁姐说话。”


    这个售货员说话的当口，百货大楼的经理和刚才那对小情侣也走了过来。


    男孩拉住女孩，不停地说“算了，算了”，女孩则怒气冲冲甩开他的手，一副绝不妥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