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道理。”朱厚照点点头。
“勋贵也要、卫所兵也罢,都成了一潭死水了,科道官是流水的官,活水入死水,才能让水保持新鲜。但是科道官巡察之事,日后难免也会流于形式,多则十来年,少则五六年陛下就要换一种方式了。”
“那换什么方式?”
“呵呵呵.....陛下,那时臣掩于黄土之内,臣也不知了。”
待陈金走后,朱厚照仍在思考刚刚与陈金的谈话,本来是想问问他有无夏臣在外为非作歹的消息,结果被他糊弄了过去,但是他的建议很好,是啊本来就没有什么天下万世不易之法。
可惜他年龄大了,不能留在自己身边了。
陈金出了乾清宫心里也不免惆怅,回想起弘治十八年,当今天子刚刚登基之时那些糟心事。
孝宗晏驾,鞑靼犯边,进攻大同宣府。边军羸弱不堪,宣府战死两千余人,丢了六千多匹马,正处于国丧期的皇帝大怒,令京营听征,出团营二万出击毫无作为。
经此一事,皇帝决心整顿,令兵部、科道清理京营,先从上四卫开始,当时兵部侍郎熊绣等奉敕清查腾骧四卫军人勇士,竟然查出诡冒食粮者一万三千九百还有余,
于是就建议“除其名籍。舍余发原卫,民丁及失迷乡贯者发京卫,各收充军役,送营操练,自后内臣所进勇士必实其家属,乃听补役,复役必兵部月一验送,而后廪之。凡五年必籍其人,而核其数,卫官军政必由兵部考选贤否,以定去留。着为例。”
皇帝同意了,可是勋贵、内官勾连一起,屡屡从中阻碍,皇帝年少耳根子软,最后反责问诸臣,“诸事俱从旧制,况以前决,此曹从何为輙肆奏扰,其不体宪纲甚矣,法应究治,姑贳之。”
那意思就是算了,京营之所以这般,那都是因为以前旧制,与现在的内臣、勋贵无关,还是老样子吧。
如今皇帝听从杨廷和的建议再次整顿京营,会不会又是虎头蛇尾?
就从皇帝对待一种勋贵的态度上,大概率会。
想到这里,陈金心中又是不免一叹。
乾清宫里和宫外的两重叹息,仿佛穿越了重重宫墙和喧嚣的街市,带着无尽的忧愁与无奈飘散在空中。
但是叹息归叹息,活还是要干的。
礼部的效率很高,待陈金走后不久,礼部的覆议就被送到了宫里来了。
朱厚照看着礼部覆后对事情的起因后果一方面有了大概了解,同时也知道了礼部王瓒如今体会到自己用意。
本来朝堂上下对于日本人行径义愤填膺,纷纷上书皇帝,要求日本国给个说法,对于宋素卿本人,朝堂大部分官员的意思杀了了事。具有代表性的就是给事中张翀、御史熊兰奏道:各夷怀奸雠杀,乞明其罪。
王瓒回去细细体会那朱厚照的言论也奏道:日本夷人宋素卿来朝勘合,乃孝庙时所降,其正德时勘合,宋素卿称为勘合被宗设夺去,但是臣等以为其言不可信。
二夷相杀,衅起宗设,而宋素卿之党被杀众。且宋素卿以华从夷,毕竟乃幼年时之事,而其人至今还是效顺,原来被陛下宥免,毋容再问。
如今地方审讯不出什么,应当令地方官押解其入朝,且其不是本国人了,不如礼部交涉之。
朱厚照于是亲自御批道:“准礼部所奏。”交给陈敬赶快用印付礼部执行。
正在此时,张大顺近道:“万岁爷,皇后殿下求见。”
朱厚照闻言便知其所为何事,原想着拒绝,但是又恐其多想,于是道:“快传。”
于是暖阁中侍从之人便纷纷退了出去。
皇后进来见皇帝端坐御榻道了一声陛下万福。
朱厚照笑道:“来做什么?”
“妾刚听闻陛下起驾到坤宁宫,半路又走了,妾担心是自己做了什么厌恶了陛下,所以特来请罪。”说着竟跪了下去。
朱厚照见此连忙下了榻,就要扶起来皇后,道:“你这是做什么?”
皇后却是不起,“妾有罪, 请陛下责罚。”
“哪里有什么罪,是我半路想起了事还未处理,就回来了,这不左都御史陈金刚走,我又批了几个奏本,交给陈敬,你便来了,你若不信,可以问他们。”
“妾岂敢质疑陛下,总之是妾的错。”
“呵呵.....你起来,你不起来,我们夫妻还如何聊?”
皇后闻言这才起来。
朱厚照接着道:“你多心了,我来时见到了夏臣,想起来他做的一些事,有些生气,所以便回了乾清宫。”
“他做错事,与妾何干?陛下竟要离了坤宁宫。”说着就便哭泣了起来。
一哭?
朱厚照无奈道:“你这是作何?我是一时气急了,是我不好。”
夏皇后哽咽道:“妾怎么敢受陛下的错?我知道是那日说了荣哥儿的一些事,惹了陛下不痛快,陛下方有此举,您这样做,如何让妾在后宫立足?”
“我考虑不周了。”
“妾没有责怪陛下的意思,陛下如果要罚妾、骂妾都行,但是妾是管着后宫,只希望陛下给妾留着点脸。”
“知道了。”
“妾敢问陛下,夏臣做了什么事,惹得陛下不痛快?”
“我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便从后面的柜子里取出一匣子,皇后不经意瞥了眼那柜子,顿时心惊肉跳,连哭也顾不上哭了,柜子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种匣子,上面粘着纸条,写着些府、县、人名。
朱厚照从匣中取出一纸递给她道:“你瞧。”
夏皇后从那纸上只看到写有庆阳伯夏臣占据僧寺行颠覆国本事,京城百姓言:儒不教,臣不臣;动国本,娘家人。顿时脸涨的通红。
于是又跪了下去道:“这是哪里的谣言?”
“满城皆知,独你我是聋子瞎子,你不信可遣你的心腹外出打听打听。”
“这会不会是诬陷?”
“京城周边寺庙就那么几个,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他是荣哥儿的舅舅,为何要做这等事?”
“你真不知?”
皇后闻言不语。
“唉.....”朱厚照叹口气道,“庆阳伯讳儒,儒不教就是庆阳伯死的早,没教好孩子,臣不臣,说的是夏臣没有个臣子的样子,动国本,娘家人,就不用说了,恐怕连夏助、夏勋也是知道的。他们也参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