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低沉的蜂鸣声，从名为“谬误祭坛”的设施上响起。


    所有调试工作皆已完毕，监督者议会确认行动开始。


    最终，这次行动被命名为：超限君王（code：overlord)。


    陆明站在机器旁，看着手里clef刚刚递过来的平板电脑。


    画面上是接通的视频，一个苍老的白发男人向陆明点了点头，背景明显是一架私人飞机：


    “陆，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我来为你进行这次任务的关键说明——”


    陆明笑了：


    “你竟然亲自来讲这部分，


    “你们最近很闲吗？”


    他看着对方身后窗外壮阔的云海，知道对面正在私人飞机上，和他恐怕不在同一个半球。


    “如果可以，我甚至想要亲自去和你道别，”


    基金会最高管理机构，监督者议会的o5-3，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陆明：


    “但我马上要分部进行重要交涉，其他人要么在忙，要么你不喜欢他们。”


    白发男人看着陆明脸上的笑意，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陆，本次作战中的两个世界，即使相邻，其距离也不是人类能丈量的——那超过了‘距离’这一概念。


    “所以，我们的技术无法把你完整地送过去。”


    陆明长叹一声：


    “说吧，切哪儿。


    “还是只送大脑？”


    o5-3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陆明笑得更欢乐了：


    “逗你的。


    “我明白。


    “我可是陆明，当我是雏？”


    与这个世界上各国政府，以及所有异常机构的认知完全相悖的是，o5议会里的老家伙，这些动辄做出让人们为之变色决策的监督者们，感情其实很丰富。


    陆明有时总会恶趣味地想，这是不是他们服用不老泉的副作用。


    比如现在。


    o5-3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那我也必须说清楚。


    “不，不是切除肉体。


    “没这么简单。


    “你的人格和记忆，必须切掉一部分，‘谬误祭坛’才能把你剩下的部分送过去。”


    陆明想了想：


    “我知道大致原理，但要切多少？退回小时候？那我没办法有足够的知识指导自己的行为。”


    “倒也没那么拮据，”


    o5-3摇了摇头：


    “我们的人格，实际上是庞大的信息形，统合了知识、记忆与意识，也并非线性的。我们与‘石匠’们确认过，只要切掉最致密的部分即刻——也就是你在基金会时的记忆。


    “这样一来，刚好保留到你辞职时的部分，并接上上后面的。


    陆明盯着屏幕上的o5，眉毛越挑越高：


    “我怎么觉得这是切掉了最关键的部分呢？！


    “没有了那些对付异常的知识，我到那边不是两眼一黑？？”


    o5-3无奈地解释道：


    “我们也这么认为。


    “但‘石匠’们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你在基金会的三十年，知道了太多真相和信息，导致这个阶段，你的‘存在’过于巨大，远远压过了你年轻和年迈的岁月。


    “不切掉这部分，送不过去。


    “更何况，你面对过那么多敌人和异常，我们至今无法确认你脑子里究竟还有什么没查出来的模因干涉和叙事病毒，那些东西甚至可能依旧潜伏着，只是被你自己控制住了。


    “一旦到了另一边，那个原本干净的世界可没有我们这样的组织，打个比方，即使你只残留一点海星、红王或黑荆棘女士的些微记忆，都可能在那边引发另一种末日。”


    陆明以手加额：


    “切这么干净，你确定切完了我还能完成任务？”


    “不确定。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好消息是，那个被破碎之神教会叫做‘索迪亚克’的项目会和你同在，


    “那个小教宗说，它会指引你的行动。


    “坏消息是，那枚金色的齿轮完全无法被我们的技术解析，它的存在几乎是唯心的，你能看到的部分，只是它在这个维度的投影。


    “所以，我无法确定那玩意到了那边是否有效，会如何对你生效，”


    o5-3的身体向后靠去，靠在座椅上，垂下眼帘，低声说道：


    “咱们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不是吗？”


    “是啊。”


    陆明苦笑道。


    兵来将挡，水来将挡，土来将挡，将来将挡。


    主打一个一夫当关。


    世人只知道，基金会一手遮天。


    然而，实际上，任何一次收容，都没人确知能不能做到。


    异常爆发时，从没有什么“准备好”可言。


    陆明最后向着屏幕对面的老人点了点头，对方也回以致意。他转手将平板电脑交还给clef。


    此时，女教宗与一名“石匠”交流几句后，走回到陆明身边，认真说道：


    “‘石匠’们已经将我主的力量注入了设备。


    “它现在的稳定性超过了这颗星球上的所有军用机械。”


    陆明笑着点了点头：


    “很好，这是人类与你们神明的双赢。”


    女教宗微微欠身，带着感激的笑容：


    “这正是我们与基金会协议的一部分——您保护人类，进而保护我主的利益，更保护了我们的宇宙。”


    陆明转头，看着那台名为谬误祭坛的仪器，看着其上闪烁着光明的机械臂，深呼吸一下，又伸了个懒腰。


    他挥手拍了拍clef的肩膀：


    “那我走了。”


    便施施然向那机械走去。


    他的口气好像只是去出个差。


    “陆！”


    clef陡然拔高声音。


    陆明疑惑回头，看到邋遢的男人抢前两步：


    “咋咧？”


    男人捏紧了手里的牛仔帽：


    “陆，这次任务，恐怕是单程票。


    “我们没有撤退方案了。”


    陆明笑了：


    “老头子，怎么了？


    “难道生命不是吗？”


    clef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衣领：


    “是我商定了你是最佳人选，是我把你叫了回来。


    “但如果没有这次任务，只要肯在这，你可以一直活下去——不老泉会永远对你开放，你是我们重要的战术资产之一。”


    陆明翻了个白眼：


    “得了吧。


    “我可不想像个吸血鬼一般，一直被困在人间。


    “我这一生，足够精彩了。”


    陆明干脆转身，看着面色凝重的男人，用力按了按对方的肩膀：


    “clef，我懂。


    “我都懂。


    “你提到逆模因部时，我就懂了。


    陆明最后一次认真打量着并肩作战三十年的战友，这个帮助他抗了无数次雷的邋遢男人。


    在他加入基金会的时候，这个男人被称为“天启四博士”之一，无法无天。


    他曾经闹出过无数乱子，擅自私放项目，滥用职权，甚至曾胡闹般地加入过混沌分裂者，被称为“谎言之父”，最危险的现实扭曲者。


    但他也曾多次挽狂澜于既倒，单枪匹马收容过大量危险异常，拯救过整个世界——不止一次。


    后来，曾经的天启博士成了坐在办公桌后处理文书的高层，而另一个误入异常世界的年轻人，进入了他的部门，顶替了他的曾经的位置。


    再后来，这个年轻人穿上了厚重的作战服，一次次成功收容大量异常，舍生忘死，仿佛曾经的clef。


    “你知道，我一直对他们给我起的外号不满意，”


    陆明忽然说道：


    “凭什么你的绰号这么拉风——‘谎言之父’，听听，忒牛鼻。


    “而我的绰号怎么就是‘人形泥头车’？！”


    “……因为你作战时真的穿得就像个泥头车。”


    clef忍不住吐槽道。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嘴角慢慢扬起，几秒后，两个男人一起大笑了起来。


    陆明干脆地转过身，大步迈向“谬误祭坛”。


    他抬起一只手臂挥舞了两下，当作道别：


    “clef!


    “我没忘记加入基金会的那天，你告诉我的话。”


    邋遢的男人慢慢戴上牛仔帽，定定地看着陆明走向设备的背影。


    “又吹……起码之前你肯定是忘了，当e级记忆清除是说说而已吗……”


    clef轻声说道。


    “谬误祭坛”的上方开始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仿佛一扇虚空中打开的大门。


    他死死盯着那耀眼的光芒。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数十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一天，他带着陆明来到site-1的大厅，少年站在大厅中央，观察着周围荷枪实弹的警卫。


    最终，陆明的目光落在了墙壁上血迹未干的、巨大的基金会标志。


    clef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告诉他，那标志上的都是人血——一天前，682再次跑了出来，把九尾狐特遣队的成员均匀地涂抹在了墙上。


    可少年的眼神逐渐坚定。


    “clef先生，你说的682，就是我在矿井下遇到的那些东西？


    “那些吃掉了其他人的东西？”


    “不不不……你遇到的还算好的，只是些小小的实体生物。


    “至于682是什么，你以后会知道的~”


    clef带着标志性的邪笑按了按帽子，双眼在阴影下露出寒光，近乎威胁地说道：


    “小子，你还有最后一次回头的机会。


    “只要你说：‘我不想加入了’，我就会给你进行记忆清除，送你回到正常的世界。”


    然而，眼前的少年只是用力摇了摇头：


    “不。


    “我决定了。


    “‘当其他人在阳光下生活时，我们必须在阴影中和它们战斗。


    “‘这样，其他人才能生活在一个理智的，普通的世界中。’


    “这是您告诉我的话。


    “我会做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