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明高踞断墙，冷眼看着露台上匍匐的老人。


    他掂着手里的三重冠，微微欠身：


    “圣座，久仰。”


    少年的目光越过摇摇欲坠的露台，向下直入这座巍峨要塞底部，地下城的平民区。


    他强化后的目光与感知，蔓延在黑暗、肮脏、潮湿的街巷上，扫过那些衣衫褴褛瘦弱，却不时向这座要塞跪拜的信徒。


    街巷中还遍布大大小小的圣徽，同样供人膜拜。


    陆明低下头，目光冰冷地看向脚下那断裂的，最巨大的圣徽。


    圣徽的材质异常坚韧，即使经历了“信念”重重砸落的爆炸，也只是断成两截，一截被掩埋在废墟中，另一截倒在露台一侧。


    粗看上去，它与陆明原本世界的十字架有些像。


    但从正面看，它却是一纵两横的，比十字多了一横。


    仿佛少去一笔的“丰”字。


    可它又与陆明前世见过的，在法兰西抵抗运动中当作标志的洛林双十字架（lorraine cross）不同：


    这个“十字架”的两条横杠，并不是长短不一的两道，而是一样长。


    此外，它的背面，竟还斜着支出去一根。


    如果将横杠视为肢体，那么刚好是七根肢条。


    在两个横杠中间的部分，则雕刻着五张仁慈的面孔。


    “‘雅威圣教的主，五位一体’，”


    少年的声音愈加冷冽：


    “当初在图书馆看到这部分内容时，我还只当是不同世界之间的小小差异。”


    陆明低头看着跪在地上颤抖的老人，目光幽深，如同潭水。


    “你们究竟知不知道，自己信的，是个什么东西？”


    “他们不知道。”


    冰冷的声音从陆明上方响起。


    同时响起的，还有异星引擎的轰鸣声。


    三架巨大的博派飞行器从要塞上方的空洞缓缓降下，遮蔽了所有阳光。


    这是方舟号的一组子飞船，用于大气层突入与成员长距离转移。


    漆黑的钢铁飞鸟从一架飞行器中滑翔而出，落在陆明身旁。


    声波的声音继续从激光鸟的头部传出：


    “实际上，我之前也没发现这一点。


    “这个教派的历史，以你的种族历史而言堪称古老，但其教义看起来并无特别。”


    陆明冷笑着跳下断墙，落在露台：


    “这个圣徽的形态已经被高度抽象过，《圣书》的故事也语焉不详。


    “谁能想到，人类膜拜数千年的，是星空中的巨兽之主。”


    跪趴在地上的教宗，已经抖若筛糠。


    他艰难地仰起脖子，看着那巨大的机甲、先进的飞行器，与杀气腾腾的少年，颤声说道：


    “mercy……（请仁慈）


    “我可以和您合作……”


    他不知道入侵者是谁，也不知道蒂梵冈地下城为什么被入侵。


    但他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他是教宗，即使世界毁灭，文明土崩瓦解，他也是教宗。


    他掌管着世界上最大宗教的教权。


    只要臣服得足够快，让入侵者明白他的价值就好。


    他总会有用的。


    所有统治者的终极目的，无外乎剥削下民。


    而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比他更有经验和能力，统治凡人的精神？


    在王权看来，宗教是最好的工具。


    而对教廷而言，和谁合作不是合作？


    这时。


    抬着头的教宗瞪大了双眼。


    因为他看到，头顶的一架飞行器中，飞出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衣着整洁，但个头矮小。


    可她竟然张开双臂，如同鸟儿一般飞了下来！


    没有借助任何装备，女孩轻盈地在空中盘旋一圈，稳稳地落在了那高大少年的身边。


    随着她一同落下的，还有一个明黄色的机器人。那机器人高约四米，没有飞行手段，直接跳了下来。


    “神……神迹？！”


    教宗的声线完全走了音儿，尾音上扬，听起来分外滑稽。


    这个小女孩给她的震撼，比之前的一切都要巨大。


    他不是缺乏见识、皓首穷经的苦修士，而是在旧时代便与世界各国领导人谈笑风生的宗教领袖。


    他那浑浊的双眼看尽普通人无法想象的一切，因此，那巨大的机甲、头顶的飞行器，甚至机械飞鸟，全都没有让他震惊。


    恐惧归恐惧，但没有一样超出他的认识。


    可这个女孩！


    她没有任何飞行背包，也没有穿任何外骨骼，却在飞！！


    只有《圣书》中记载的，被人类驱赶入地狱的拿非利人，才有这种能力！


    可这样一来……难道《圣书》中的记载都是真的？！


    神真的存在？！


    “主……主啊……原谅我……”


    老人双眼涣散，软软地倒在地上。


    地位尊崇到极致的无信者两眼一翻，失去了知觉。


    待到瘦小的少女站稳，陆明指了指地上的圣徽：


    “文君，认识吗？”


    女孩上前几步蹲下，仔细看了看，又回头看向废墟中的另一半徽记，而后用力摇了摇头：


    “我没见过这个图案。


    “我在学堂中学过的上古历史中，你们地上人信奉的是不同的宗教，其标志是巨大的高塔，还有别的一些。”


    陆明点了点头，沉吟道：


    “很有可能。


    “人类的宗教经过各种融合与流变，崇拜的对象、神迹、经书与仪轨都在变化。


    “但如果你之前所说不差，那么……”


    女孩仰头看向陆明，明亮的双眼异常认真：


    “内核是不会变的。”


    文君回想着母亲的教诲，重复道：


    “‘无论地上人用何种形式去表述，他们都在向同样的目标祈祷——外神。


    “‘他们从外神那里得到了击败我们，将我们驱离地表的力量，就要付出代价。


    “‘他们的感恩与祈祷如同燃烧的火焰，以不可见的形式点亮我们的星球，


    “‘百年复百年，千年复千年，仿佛星海中的炬火，为外神指明位置。


    “‘直到它们前来收取‘代价’。”


    一面说着，少女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她拉住陆明的胳膊，哀求道：


    “铁之主大人，外神们的目标是乐土深处的宝藏！


    “一旦它们得到那东西，乐土与地表都会……”


    一只大手轻轻按住少女小小的头顶，揉了揉：


    “我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告诉我了。


    “不要怕，我在做准备了。


    “你已经来到地表一周。


    “按照你说的，明天，就是‘天门’结束冷却，再次开启的时间。


    “我会带着盟友与部队，进入湖水下的‘天门’。


    “铲除那些巨兽。”


    陆明的声音很轻，但异常坚定。


    “嗯……”


    文君也地点了点头。


    她随即微微挪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开陆明的大手。


    文君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可铁之主好像就是拿她当小孩。


    也没办法，地上人都太高大了，他们的身材在远古便比她的同族高大，传说，一个地上人的先祖，就能猎杀好几个同族的先祖。


    而现在，经过数万年的乐土生活，地下人的身材与地上人相差更大了——重力有别，影响了身材。


    陆明回过头，看着正蹲在圣徽的断面上，无聊地把断口刨得木屑乱飞的激光鸟：


    “找到了吗？”


    “早找到了，”


    激光鸟猩红的双目一闪：


    “扫面完毕。


    “正下方一千二百米


    “共.4吨黄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