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墨云散开些许，星光从云隙漏下……风雨停了。


    众多簇拥在一起的海洋动物们，像是游戏里失去了目标的小怪，它们迷茫地在原地转了几圈，便一哄而散，恢复平静的海面上变得一览无余。


    过了一阵，污染区的红色光罩边缘，海里冒出一串泡泡。


    两个脑袋随即探出了水面。


    衣衫褴褛的凌一川，紧抱着两眼翻白，如同死鱼般失去了意识的阿德莉娅，双脚持续踩水，艰难保持着平衡。


    系统提示：


    【您已进入安全区域。】


    【友情提示：24小时后，污染区域将继续扩张，您现在所处的位置也将并入污染区内，请随时关注‘污染区模拟地图’。】


    卧了个……为什么我就没有天命圈的命？那明天又要缩圈到哪里？系统感应到凌一川的疑问，身旁不远处的红光结界，便分离出了一道淡色的虚影，以真实速率的十倍速，再次模拟明天的污染范围。


    凌一川看着心烦，将其关闭，只是看着系统光幕显示的小地图。


    24小时后，红色的污染区，几乎就会覆盖所有海洋。


    现在的问题是……凌一川还在海上。


    气力耗尽，老婆晕厥，连木筏都没了，接下来要怎样去往日苯？


    这四周放眼望去，连一座歇脚的浮岛都没有，指望邮轮或渔船经过也不现实，大晚上的，渔船早就收工回港了，邮轮则是有限定航道的，几乎不可能在这里遇到，凌一川的在游戏中的运气虽然不算非酋，但也绝难撞上这大海捞针的好运气。


    想着想着，凌一川又开始“家暴”，将阿德莉娅的脸颊打得啪啪作响，“醒醒！不管你之前是怎么做到的……再来一次！最后一次！”


    如果可以的话，让蓝鲸驮着我直接搁浅在onjuku海滩上吧……那里离东京很近。


    他在心里默默地向自己的女神兼老婆——伟大的深海之神克苏鲁许愿。


    然而凌一川心里也很清楚，克苏鲁现在的情况，估计无限接近于泥菩萨过河……好不容易送来的精神体，此刻正困在一个孱弱的身躯内，翻着白眼，张着嘴，活像一条被电晕的鱼。


    忽然。


    凌一川那远较常人更为敏锐的听觉，此刻听到风声里，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噪音。


    像是某种发动机运作的噪音……海流撞击硬物的噪音……还有类似雷达系统工作时发出的高频噪音。


    他单手拍水，缓缓地转过身去。


    只见在污染区那边，有一艘隐没在夜色中的船只黑影，正在以相当高的船速开过来。


    直线接近。


    借着微弱星光，凌一川极目远眺，发现那是一艘令他非常眼熟的小型军舰。


    千疮百孔的日苯自卫队旗帜，船身上有多处焦黑的破损痕迹……凌一川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黄衣之王的信徒们劫持的那艘军舰么？


    先前游艇爆炸，紧贴着的军舰也受到了一定的波及，但并未被炸沉，船上还有黄衣信徒的活口将船开走了……


    没想到这么巧啊。


    死里逃生的战损军舰即将冲出污染区，但船上的活口们却并没有注意到，前方的黑暗海域，亮起了一双璀璨的眼睛。


    ……


    印杜，一条泥泞陡峭的山道。


    这里正下着零星的小雨，很显然这是一场暴雨的尾声，因为整座山看起来刚遭遇了一场规模浩大的泥石流，山体就像一支融化了一半的甜筒冰激凌。


    已经塌方的大量乱石和土木，堆积在一条条崎岖的盘山公路上。


    一辆大型客车已经坠下山崖，在山底摔得四分五裂。


    这是一个交通事故的现场。


    身材挺拔高挑的女人，从一旁的车站牌下走了过来。


    她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事故的发生，在此等候已久。


    白色的皮鞋，踩在积水的水坑里，向罹难者所在的客车走去。


    车辆的残骸附近散落了一地的尸体，男女老少皆有，由于超载严重，这场车祸的死者人数，远远超出了正常坠毁事故的极限。


    但生命是很顽强的。


    哪怕在这样惨烈的事故中，依旧有人还活着。


    一只握着手机的黝黑小手，从扭曲的车厢里伸了出来，稚嫩的声音，微弱地喊着：


    “救救我……救命……救救我妈妈……救救我爸爸……”


    这是一个明显年龄很小的女孩子。


    女人听到了，走了过去。


    她蹲下，伸出手……拿走了女孩子手中的手机。


    然后转身走开。


    她需要的就是这个而已。


    其他人的手机似乎都摔坏了，这个倒是完好。


    依旧是一身女船长打扮的持田内寂听，一边低头看着手机，一边毫无人性的离开了事故发生地，完全无视了身后那越来越微弱的呼喊。


    是的。


    事故是她造成的。


    起因只是持田发现，哪怕在杀戮模式结束后，她黯淡的黄印依旧保有着‘熵钟’的力量，她想试试看，便用无形的毁灭之钟，笼罩了这座本就危险的山头。


    果不其然，熵增让混乱加剧的力量，让灾难很快就发生了。


    顺便……


    她需要个手机，来了解外部情况。


    两个无足轻重的因，酿成了数十条人命的果。


    不对称，不公平，但世道一贯如此。


    拥有了力量的强者，向来视弱者如虫豸，如草芥，如……什么都行，就是绝非同类。


    又或许是受到了黄衣之王的影响，持田这个本就性格凉薄的日苯女人，现在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人性中良善的一面。


    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万里之外的印杜……这是因为她在杀戮模式中死了一次，按照规则，在杀戮模式中初次死去的玩家，被随机传送到全世界范围内的任意一个安全区域。


    她就来到了印杜。


    用衣袖擦拭掉了手机上的血迹和污渍，持田找到了一个视频app，打开。


    首先刷到的就是几个印杜主流媒体的新闻。


    “……如今‘午夜梦魇’更新公告中讲述的内容，已被证明所言非虚，全世界现在都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一个事实，那就是……从前难以想象的噩梦真的降临了，我们的生活已经彻底改变。”


    划走，下一条。


    “肉眼可见的巨大红色光罩，正在各大海域向周围蔓延，印杜国内的第一批受害者名单已经出现……”


    划走。


    “总统希望全体印杜人民能够保持理智和冷静，这绝非世界末日……”


    划走。


    持田内寂听不太想看官方媒体的新闻。


    她知晓午夜梦魇的幕后操纵者们，早就和世界各国的领袖们有过接触，很多人其实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的情形，所以掌握了媒体喉舌的他们会说些什么呢？


    无非是报道一下有眼睛就能看见的，隐瞒不住的一些事，再讲一些不痛不痒的废话，安抚人心，如同打上精神吗啡。


    他们希望秩序不要完全崩溃。


    毕竟，无论人类文明将要走向何方，肉食者们都希望自己能够维持着权力的掌握。


    下一条。


    视频像是受到了某种干扰，画面变得模糊，像素点游弋着重新组合，变成了一堆难以名状的噪点……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黄衣兜帽的身影。


    ‘你失败了。’


    一个无比森严的声音在持田脑内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