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向施工员打听事情的原委，又问对方，为什么一定要通过这种危险的方式把钻头捞出来？


    施工员说，钻头掉在钻井里，一定要想办法捞出来。之所以必须捞出来，当然不是因为钻头有多贵，而是因为桩基孔的位置都是提前规划好的，如果无法把钻头捞上来，那这个孔就废了，基本上整个项目都必须推倒重来，损失巨大。


    眼前这个钻井里的钻头，是因为忽然断裂掉进去的，无法通过常规手段捞出来，只能派人潜下去。


    工程潜水师名叫程刚，大家都喊他刚子。


    刚子穿着配重潜水服，系着钢丝绳，对一个在上面打配合的亲友说道：“柱子哥，我要是死在下面，回家告诉我老娘，我来生再尽孝了！”


    那个叫柱子的中年男人，默默的点了点头，让程刚等一等，然后从后面抓起一只扎束住了双脚的公鸡，掏出一把刀，割断了公鸡的脖子，用右手沾了鸡血，抹在程刚的眉间，嘴里喃喃的说了一些听不懂的话。


    施工员在旁边向张俊解释道：“张市长，这是他们这一行的规矩，至于为啥，我也不知道。”


    张俊轻轻哦了一声。


    程刚穿戴好潜水装备，毫不犹豫的跳下了钻井。


    张俊第一次看水鬼下井，莫名的有些紧张，问施工员道：“这井有多深？”


    施工员回答道：“还只打了十五米深。”


    张俊倒吸一口凉气！


    十五米深！


    相当于五层楼的高度了！


    钢索慢慢的往下放。


    随着程刚的下沉，钻井口的泥水漫溢出来，从出水口流走。


    张俊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慢，但其实只有一两分钟时间而已。


    井口的水忽然之间静止了一下。


    施工员说道：“刚子摸到钻头了。”


    钻头很重，不可能由人抱上来。程刚下去后，只需要把起重机的钢钩挂到钻头上就行。


    人上来时，要做减压，不能一下拉上来，否则很容易让潜水师受伤，甚至死亡。


    这次还算顺利，程刚浮出水面，全身都是泥浆。


    现场一片叫好声。


    旁边有人拿水管将他冲刷干净。


    起重机将钻头吊了上来。


    整个过程，只有短短几分钟时间。


    但是赚这个钱，真的是拿命在搏。


    肩上若无千斤担，谁愿拿命赌明天？


    张俊问施工员道：“捞上来了，给他们多少钱？”


    施工员也是一脸的轻松，笑道：“多的两万，少的三五千，要看钻井的深度和难度。”


    张俊问道：“那这一次呢？”


    施工员答道：“八千块钱。”


    张俊有些无语，八千块钱，还是两个人分，就值得拿性命去冒险，问道：“就没有更科学的办法打捞吗？”


    施工员如实说道：“有办法，但这种办法最经济。要说危险，哪个工种没有危险呢？”


    张俊默然。


    程刚脱下厚重的潜水服，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用几分钟时间，赚到了几千块钱，对他来说，已经是了不起的事情，哪怕明知道很危险，他也愿意做。


    张俊语重心长的对施工员道：“安全第一！一定要保证工人们的安全！要让每个工人，都能高高兴兴上班来，平平安安回家去。”


    他率人检查完高架桥工地，又到其他工地去视察。


    每到一处，张俊都会特别强调安全生产的重要性。


    以前张俊总会催工期，但经过这次的事情后，他觉得工期延后十天半个月无所谓，生产安全才是第一位。


    因为每个农民工的背后，都是一个家庭，有好几口人等着他赚钱回去养家糊口。


    中午，张俊就在工地附近吃饭，下午接着视察。


    他两脚沾满了泥泞，走在工地上时，不认识他的人，都把他当成施工员或者技术员。


    下班后，张俊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宿舍，洗了澡，换上衣服。


    他的裤脚上沾满了泥水，皮鞋更是糊满了泥巴，只能用手清洗。


    肖慧走了过来，看到张俊蹲在洗手间里刷鞋子，旁边的塑料盆里，还泡着脏衣服，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心酸，笑道：“哟，张市长，你怎么不请个保姆啊？”


    张俊头也不抬的道：“开什么玩笑？我一个人，请什么保姆？”


    肖慧麻利的挽起衣袖，从他手里抢过刷子，道：“我来吧！”


    张俊蹲得有点久，再加上最近一直在外面跑，直起腰来时，感觉腰有些痛。


    肖慧一边刷鞋子，一边问道：“你老婆也不来和你同住呢？你讨个老婆，难道不帮你做家务事的吗？”


    张俊靠在洗手间的门框边，点着了一支烟，说道：“喔！林馨怀孕了，就算住在一起，我也不可能让她做这种脏活累活。”


    “你还真是个模范丈夫！”肖慧抬头瞥了他一眼，道，“我看你结不结婚，生活都是这样过。”


    张俊尴尬的笑道：“那不一样。结婚前，我一个人赚钱一个人花，现在我赚的钱，全部上交给了老婆。”


    肖慧忍俊不住，噗嗤笑道：“你还挺乐观！哎，你说婚姻到底是什么？是互相成就？互相帮助？还是彼此索取和折磨？”


    张俊愣了愣，道：“那当然是互相成就，互相帮助了。”


    肖慧笑着问道：“那你现在得到过她的什么帮助？”


    张俊悠悠的道：“她会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肖慧白了他一眼，道：“所以说，在你眼里，女人就是给你张家传宗接代的？”


    张俊嘻嘻笑道：“那倒不全是，一言难尽。哎呀，等你结婚的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


    肖慧摇头道：“我不想结婚。看到你这样子，我更加不想结婚。我一个人赚钱，一个人花，不好吗？”


    张俊不想再说，怕影响到对方的婚姻观。


    肖慧帮他刷完鞋子，拎起来一看，道：“你这皮鞋破了个洞，里面进水了。”


    “没事，晾到明天就干了。”张俊浑不介意的说道。


    “怎么不多买一双呢？”


    “天天下工地，再好的鞋子也不经造。”


    “唉，谁敢相信，咱们堂堂临溪大市长，居然穿的是双破皮鞋！”


    肖慧又帮张俊洗了裤子，发现裤脚处磨损严重，但不再说让张俊买新裤子的事了。


    晚上七点，张俊前往单位，召开会议，和李向东等人一起，讨论棚户区拆迁户的遗留问题。


    等他开完会，再次回到宿舍时，发现沙发上放着两双崭新的皮鞋，还有两条新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