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霸霸的身份id置于那片黑暗阴影中时，短时间内并没有发现太大的异动。


    但最异常的就是，这种宁静持续得太久，甚至达到了一成不变的程度。


    这令人心惧。


    就像水一样，人类不怕的是涓涓细流，亦或者惊涛骇浪，即便前者有滴水石穿的功夫，后者能够摧毁城镇夺取生命。


    实际上，相较于这两种而言，人类更害怕平静得不起波澜的湖面，类似于贝加尔湖那般宁静深沉的纯粹。


    现在的场面，就静得让人可怕。


    大殿中，众多人认为这一次的评估将失败时，有眼尖者却已经注意到了变化之处，并显得无比凝重。


    亚当站在原地，他那一直平静得胸膛开始有了起伏，已经很少有场面能够使他心跳加速，但面前这种变化，让他血脉喷张，横膈膜无端扩张。


    阿修罗的黑色耳朵是天生的，这象征着她修罗的身份，除此之外，她的双眸也是黑色的，只不过为了掩藏这一特点，她一直给自己戴着正常的美瞳。


    但当她的心境出现极大波动时，美瞳会失效，当中的人造色彩将无法掩盖那双纯黑的双眼。


    现在，她眼珠里射出的黑色光芒，宛若两道黑洞，昭示了她心境的变化。


    ……


    梭哈来自于沙漠洲，他生平最珍惜的是水资源，在他的骨子里，已经培养出了对水源的绝对珍视，不论是在利用，还是在保护方面。


    梭哈甚至封闭了自己的排汗功能，将毛孔尽可能缩小，对于他这样的强者而言，这一点并不算难，利用武穴功法外加身体横练，能达到缩小汗腺的效果。


    他不想让身体里的水分以汗的形式流失。


    为了践行这样一个违背生理学的抉择，他的付出是，每周一次的例行排毒。


    现在，看着前方黑暗中的景象，梭哈的额头浮现三颗细微的汗珠，其他人或许注意不到，但他自己的感受尤为强烈。


    ……


    绿帽子来自于牧羊洲，他从小便在一望无际的宽阔平原中赛马，和牛羊一起长大，浩瀚的天地和无阻拦的风培育了他豪迈奔放的性格，无论在何处，他都多动而多言。


    他总是给自己戴着一顶绿帽子，那是青草的颜色，是生养他的家乡的颜色，这顶帽子提醒他是草原的儿子。


    但现在，绿帽子摘掉了他的帽子，年轻人露出了久不见太阳的地中海式额头。


    中年秃顶。


    对于队长这般反常的举动，后方的队员们显然都已经意识到。


    好像正在发生什么震惊的事，这种迹象，来自于面前正在进行的评估。


    队员们静下心来打量评估进程：黑暗中，如漆的黑色像墨水，已经汇聚成一个看不到相貌的女人身影，和第一次评估出现的画面如出一辙，那是一个全方位以背影示人的黑影。


    没有人敢说话。


    虽然不知道自家的队长因何而震惊，但大家彼此都清楚，有某种变故正在发生，目前的趋势还不明显，因为自身的实力差距，还未能察觉。


    几位队长依靠敏锐的洞察力，已经注意到这一切。


    场中，红舞闪烁着扑棱棱的眼睛，红色的睫毛像是狐狸秋天的毫毛，柔软而茂密。


    红舞


    她看着东华的背影，并注意到，队长的双脚竟然在抖。


    这令红舞很震惊，她希望找到能够解释东华小腿颤抖的原因，但至少在目前，她搞不清楚。


    据他所知，东华的全身都注射了某种基因药剂，这种药剂对于他的身体强度没有直观的效果，最大的作用在于，能够缩短东华体内的细胞活性。


    在注射药剂前，东华体内的单个细胞寿命可能为2—3天，注射了这种药剂后，缩短接近一倍。


    东华从微观细胞角度，让自己始终保持最佳状态。


    他虽然没有停止熵增的过程，但他延长了熵增的轮回周期，更快的替换，激发他更强的潜力。


    东华的躯体，绝对不可能出现任何违背意志的行动，如果有，那么一定是他意识的反应。


    “队长他为何而震惊？”


    红舞观测着面前的画面，当三个呼吸的时间过去时，她似乎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


    黑暗凝聚而出的那个黑色晚礼服女人，虽然和第一次评估有一模一样的姿态，但却有不同之处。


    出现了更多细节：女人的的大裙子底部是波浪一般的透明碎花，打开一公分宽，透过这圈碎花观察女人的双腿，可以看见一双肤色的浅薄丝袜，几乎不查痕迹，和她的肌肤完全贴合，没有任何褶皱。


    那双脚上，套着的是一双大头高跟黑色礼鞋，像极了白雪公主在晚上穿的休闲鞋，整体都是黑色的皮革，只在脚背上方有一条束带。


    视线向上望去，可以见到女人被撑起的礼裙，像是倒着开放的花瓣，盈盈一握的腰肢，虽然有些夸张，但那尺寸绝对不超过26，修长的身段，在半透明黑色的晚礼服和红色内搭的衬托下，显得尤为跳脱。


    唯一有些缺陷的是，胸口平平坦坦，一览无余。


    “太清晰，太具体，到了可怕的程度。”红舞看着对面的女人，情不自禁做出这样的判断。


    她很灵性，脑筋转的很快，在心里嘀咕：“能让让评估场景出现这种惊人转变，说明这位轮回者很不一般。”


    “他应该就是东华队长想要找的人，不止如此，他还会是其他几支小队想要找的人。”


    红舞的双目灼灼，如兰的气息从她红润的嘴唇呼出，带着她心底的热气。


    如果那个轮回者当真有特殊之处，能加强几只队伍的评估表现，毫无疑问，他将成为龙组织一员，取代“警光好”，加入东华小队。


    这几乎是不置可否的，尽管这个人在3004位受试者中排名平平无奇，甚至在一开始都未曾进入东华的考虑范围。


    实力太弱，天赋太差，远远达不到进入东华小队的门槛。


    但现在，这种潜意识的判断将发生改变，那个id背后的男人，能够改变评估表现，这将影响到这个最特殊副本的归属。


    红舞设身处境，将自己想象成东华，她近乎于已经安排好后续的做法：如若评估结果能达到“希望微小”等级，便向东华发出郑重邀请，并满足对方的条件。


    同时，红舞也能体会到，其余几支小队队长的心情。


    他们人员齐备，不可能作为竞争者，和东华争抢“霸霸”的归属，但这个人，对他们而言同样极为重要。


    通过对“霸霸”的调查，搞清楚他身上的那种特质，使得评估结果优化，这对于几支队伍都尤其重要。


    “霸霸”几乎是必定要重点关注的对象。


    “这个人，真的很幸运，但不可否认，幸运也是一种实力。”红舞在心里感叹，她并不是队长，对于师弟的选拔并不关心，她只有一个要求：新来的师弟或者师妹，能够比自己年龄小。


    这样才好供自己使唤。


    对于一开始的“警光好”，红舞其实是不太满意的，因为从东华提供的音频不难判断，那个说话像是风中蜡烛的主人公，起码年过半百。


    当这种人的师姐，红舞觉得自己简直要折寿。


    现在，这个id名叫霸霸的轮回者，虽然没有了解过，但从起名方式来看，应该很单纯，很好欺负。


    “变了，细节更多了！”


    “这是一个中世纪西式妇女的形象，像是某个庄园的女主人，又像是一个表演歌剧的舞台演员。”


    “她……”


    大家顺着声音望去，才发现这种细节呈现还在继续。


    在之前的数次评估，那个女人身上并未出现这么多细节，虽然有头，但各方面暴露给众人的都是后脑勺，没有人知道她有一张怎样的脸庞。


    女人的身体能看清楚，但没人能看到她的肌肤。


    可这一秒，凝聚在黑影面部的黑墨开始蠕动，呈现出某种不可思议的变化，最终变成了半张带着凤尾的铁制面具。


    这一刻，大殿内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张脸，确切地说是那双眼睛：苍白，绝望，死寂。


    那双眼眸中，仿佛蕴含了这个世界的生存和死亡。


    陡然间，那个女人开口，铁制面具的掩盖下，并不能看到她嘴唇挪动的痕迹，也听不见她发出的声音，只能透过那隐约出现的雪白尖下巴判断：女人在说话。


    梭哈和绿帽子不停品味那张铁面具，似乎抓住了什么，但又模糊不堪。


    亚当和阿修罗则直接错过眼神，不去观看那张铁面具。


    他们见到了熟悉的人，通过面具，也知道了这个女人的身份。


    女人的面具，并不是身份的象征，只是她在进行腹语表演前为大家精心准备的开场表演而已。


    这个女人，名叫玛丽?肖。


    这个副本，又叫《死寂》。


    对于亚当和阿修罗来说，这个副本无比熟悉，他们深知所有剧情，但直到今天，他们才意识到，存在着这么一个副本，能够将玛丽?肖的传说变成现实。


    请永远不要尖叫。


    所有画面消失过后，大家仔细注视着评估界面中央，在那里，即将浮现本次评估的最终结果。


    这种异常的画面，便注定了这次评估结果的不简单。


    “一”


    一个大写的一出现在视线中央，黑色领域消失后，所有的黑雾都汇进了那个字符中。


    这代表着东华小队此次评估的结果。


    东华：“？”


    红舞：“？？”


    亚当和阿修罗，以及其他所有人：“？？？”


    一颗本源石，这是什么评价？


    好像有点出乎大家的预料，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低得有点过分了啊，为什么比上一轮评估足足下降了两个档次？


    东华显然已经不能控制心中的疑惑，问道：“无面者先生，请问此次评估，有无最低限制？”


    无面者也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复，他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但眼前出现的场景，他似乎不能第一时间解释。


    当众人将喉咙里那一口气呼出后，无面者才缓缓道：“不用震惊。”


    “三颗本源石，意味着轮回者通过副本的希望渺茫，甚至无限趋近于零。”


    “一颗本源石，意味着……”


    无面者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东华的心头已经在猛跳。


    没有霸霸，队伍的评估结果尚且还是“希望渺茫”，若是吸纳了“霸霸”，队伍的结果，应当是全军覆没。


    所有人，包括他，都将死在世界任务中，无法生还。


    这才能和评估结果相匹配。


    再次看向手里那块id令牌时，东华情不自禁抖了抖，将其扔到了队员的手中。


    就仿佛那id都带着不详一般。


    以一人之力，能够让整个团队的人葬身副本中，无人能够生还。


    这是怎样的能力，这是怎样的大恐惧。


    他想起了某小说晚年身上长红毛的怪物。


    霸霸就是那种怪物。


    东华本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自信，他压根不相信会有副本能够取他性命，山村老尸中，楚人美在他面前像是皮球一般任意踢来踢去。


    这是实力达到某种程度的体现。


    可现在，因为一个外人，他的生机竟然降到了0。


    他深信，一颗本源石的奖励，意味着12区对此次副本之行抱有绝对悲观的态度。


    这是一种规劝，更是一种善意。


    “不，我不相信，以我的实力，会受一个灾星的影响？”东华在潜意识中，已经将“霸霸”视为灾星体质，但他不愿意承认，以自身的实力，无法改变这种评估结果。


    难不成自己的实力，还无法应对一个灾星体质带来的挑战和风险？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挫败感。


    但事实就是如此。


    “无面者，请再次开始评估。”


    “诸位，你们要是等不及，可以上前来。”


    东华重新振作，不打算因为霸霸的的小插曲而破坏了信心。


    既然那是一个灾星，甚至连自己都惹不起，能够让世界任务危险程度几何倍数上升，避开就行了。


    带不赢还不能避吗。


    紧接着，东华展开了剩余的3000次评估，将3000位受试者的id分别纳入评估范围。


    但很遗憾，都是同样的结果。


    “任务奖励：三块本源石”


    “通关概率：希望渺茫。”


    ……


    在这之后，其余四支队伍，一共二十四人，分四次进行评估。


    梭哈小队，绿帽子神话，同样是三颗本源石，希望渺茫。


    阿修罗，三颗，希望渺茫。


    唯独到了亚当队伍时，情况发生了变化，那个三字，变成了四。


    亚当，希望微小！


    至此，胜负已分。


    无面者：“诸位，评估结束，请回吧。”


    大家散开，走出大殿，捏了捏掌心，松开那枚令牌，逐渐从虚拟平台回归现实。


    临走之时，东华小队的一位队员，将霸霸的id放回大殿中央，还嫌弃地拍了拍手。


    对于东华将这种带着厄运，以及灾星体质的东西扔到自己身上的行为，他只能说可恶。


    不当人。


    还好那只是一个id，只是一个类似于身份证的东西，和正主并无太大联系。


    ……


    所有人离去后，id独自暴露在大殿中央。


    黑幕降落，突然进行了一场独立评估。


    评估对象只有一人：霸霸的id。


    这场评估，连无面者都未曾参与。


    黑色领域落下，女人浮现，最后消失。


    女人消失后，黑雾变成笔画，汇聚在大殿中央的半空中，变成一个数字符号。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