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油尖旺区，还没有从昨夜的寂寥中苏醒，但很多细节已经彰显出这座城市正在复苏。


    这是一座大熔炉，位于两种文化的前沿，在这里，能够找到少有人知传承近乎断绝的技艺，也能看到来自于西方世界的舶来品。


    摩登生活区。


    “阿强妈在吗…”陈永仁三人没走多久，便有一人来到店里，来时脸上带着悲伤，手里提着两只烧鸡，像要慰问。


    正在洗荠菜的林嫂听到这话，从鞋柜内拿出一双锃亮皮鞋，摆到儿子面前。


    “王强，有人找。”


    王强给随便套了身衣服，用鞋拔子穿上皮鞋，跺了跺脚：“林妈，我走了啊。”


    在这之前，林嫂就已经仔细嘱咐过他，见到老板应该怎么讲，最重要的是态度诚恳认真，做事不要挑挑拣拣，吃亏不是坏事，王强都一股脑答应下来，林嫂虽然不是他的亲妈，却到福利院收养了他。


    那一年，他五岁。


    福利院的日子看似有吃有住，实则孤独，孩子们尽力地打扮自己，都希望遇到好的家庭，好的父母。


    王强是幸运的，遇到了林嫂。


    这女人打小就没有亏待过他，也没有隐瞒他是养子的事实，林嫂不求他养老送终，只是想在生活上有个陪伴而已，原主也曾问过为什么选择自己，林嫂的答复是


    “你和我老公小时候很像”


    原主在几天前开车时遭遇车祸，早已归西，王强暂时借用了这具身体。


    门外。


    男人显得很魁梧，额头有颗眼珠子般大的肉包，看着陡然出现在门口的王强，像是见了鬼：“阿强，你不是死了吗…”


    鼓包男没有忘记，阿强驱车为仓库运送三套桌椅时，出了车祸，车开进海里，由于牵扯到库房，他们并没选择打捞，只是匿名报警，并打了求救电话。


    王强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道：“我弟他…出什么事了？”


    那男人回过味来，左右端详面前的皮鞋男，发现其和记忆中的伙伴一模一样：四分平寸，鹅蛋脸，五五身，左手受过伤，自然下垂时无法完全伸直。


    “不可能啊，你就是阿强！”仔细观察后，男子更加肯定道。


    就算是亲兄弟，也不可能这么像。


    “我弟究竟出什么事了？家里已经七天没有他的消息，这位大哥，你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我。”王强脸上写着悲哀，对远处传来的寺庙钟声及祷告声不闻不问，祈求对方。


    “我叫阿华，比阿强早出生三秒。”王强自我介绍。


    男人挣脱王强的双手，疑惑：“真是亲兄弟？”


    “打扰了，打扰了。”鼓包男提着烧鸡，转身便离去，消失在街道拐角处，生怕王强追上去。


    他埋头快步疾行十分钟，见王强并未跟上，这才松了口气：“阿强，对不住了，我不能对你的家人说出真相。”


    …


    另一边，眼神送走鼓包男子的王强也不再演戏，收回心思。


    他当然知道面前的男人是谁，甚至知道对方目的，他演这出戏，是希望能和过去的自己作别。


    他本是陈永仁的马仔，可现在，那个阿强已经死去。


    没有了危险的身份，王强能够更好完成四个阶段性任务。


    “好大座庙，进去看看。”王强看到佛音以及钟声的来源地：一座金色琉璃瓦穹顶的复式建筑，分为正院以及侧院，大院中套着小院，左右有腰粗大树肆意生长，蔓延出的枝条向一侧横躺开来，遮住寺庙上方的天空。


    华严寺。


    这间寺院的占地面积并不算太大，通过白色粗麻石台阶步入院门，左右见两排厢房，前摆三座高台，呈放各类泥塑佛像，有持棒做打状，有怒目圆睁状，有温文尔雅状，有闭目沉思状。


    主院方向，是一口偌大的无耳鼎，青色，三足，当中插着三支手腕粗的红香，飘出的香气像是寻常人家做饭的油烟般浓郁，在院角，还有一颗两人高叫不出名字的树，枝干不粗，但枝叶茂盛，铺展开来像是巨大的蘑菇顶，书上挂着数不清的红绸带，绸带上整整齐齐写着黑色小字。


    祈愿树。


    王强来到主院前，发现已经有人跪在金身大佛前的蒲团上，听取身旁老和尚的经文祷告。


    那位施主块头很小，身高可能一米五左右，跪在蒲团上磕头时，脑门都触碰不到地板。


    王强没有入内，在门口处双手合十。


    【佛祖保佑，千万不要让我再遇见韩琛啊】


    【希望你开眼，让他尽快伏法】


    王强虽然不信佛，但免费的佛，拜一拜倒也无妨，这华严寺虽小，寺内的佛像金身却是社会人士募集捐赠而建，好歹也算是货真价实的金身。


    王强也装模作样，在门口学着门里那人的样子，跪了下来，双手向前平举，准备磕头。


    “哒哒哒。”


    埋下头的王强，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从头顶处传来，心中的第一反应是：和尚来收钱了？


    抬头。


    站在面前的并非是那位身着僧袍的主持，而是那个原本在蒲团上祈愿的矮小男子。


    王强从下而上看着此人：白衣服，黑裤子，体型略胖，有小肚子，双下巴。


    王强不想给这个人下跪，便站起身来，从仰视对方变成了俯视，看到此人更多的细节。


    发际线很高，眼窝深陷，下巴很大，脑袋像大菠萝。


    【这人谁？】


    王强猜测对方可能包场了，不好意思：“叔，我这就走。”


    “刷刷刷….”


    “叮叮叮”


    庙门处，一阵微风吹拂，祈愿树上成千丝带飘扬，寺庙屋顶四角悬挂的铃铛跟着摇摆，两种声音，一暗一明，奏出动听的乐章。


    矮胖男子道：“站住。”


    王强停下来，以为这人还有什么事。


    当他看向矮小男子的眼神时，突然发觉那当中闪烁水润，如同在替他人悲悯。


    矮小男子当着王强的面，举起别在背后的手，显示出握在左手端的手枪，对着王强的脑门，食指放在扳机位置。


    “你是咩谁？”他说话带着乡音，有种湾仔的气息。


    王强：“？？？”


    【？】


    【韩琛黄志诚还没见到就得寄？】


    矮小男子眯眼打量王强，余光却在打量周围。


    “是谁在说话？”


    “谁想让我伏法？”听着耳边的说话声，看着王强的嘴唇，他心里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