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二郎终于说服家中长辈,同意他前往云霞山。
临出发之前,他请教母亲苏氏,“母亲有没有什么话,需要儿子带给四妹妹。”
“你还认她是四妹妹,她都不认你。”
“她不认我是她的事,我认她是我的事。再说,本就是我们亏欠了她。”
“过去,我们的确亏欠了她。但是现在,我们互不相欠。”
苏氏腾的一下,火气就冒了出来。
唯一的儿子和她始终不是一条心,这让她很挫败。为什么儿子的想法总是如此不同,总是要和她对着干。
她到底哪里没做好?
除却叶慈,她自认为是一个慈爱的母亲,对孩子关爱有加。明明小时候那么听话,长大后越来越拧巴。
叶二郎不赞同这个说法,“家里丢掉爵位一事,和四妹妹没关系。母亲不该迁怒她。”
“随便你吧!你要记住,叶家没有四姑娘。她不认咱们,咱们也不用腆着脸凑上去。”
苏氏挥挥手,有点心灰意冷。
这个问题,谁也说服不了对方,不如休战。
“母亲真的没有话要带给四妹妹吗?”
“我无话可说。你让她好自为之,圈地开矿是把双刃剑,当心哪天割到自己头上。”
“母亲还是关心四妹妹的,这话我会带给她。”
苏氏直接翻了个白眼,蠢儿子,听不懂好话歹话。
“母亲有没有什么礼物要送给四妹妹?”
“没有!要不明年开了春你再去,眼下冬天到了,天气冷。冬天赶路可是个苦差事。”
“儿子年轻火力壮,不怕冷。母亲要是没别的吩咐,儿子就去看望父亲。”
“去吧!你父亲这些日子不好过,你去陪着他说说话,开解开解他。”
“儿子晓得。”
叶二郎去了外院书房。
平武侯叶怀章不乐意住在后院,天天被人饱含深意的目光窥视,令他很烦躁。
于是,干脆搬到书房来住,清静。
反正,如今也没谁上门拜访,门庭冷落,书房就成了他的避风港。
见到嫡子叶二郎,叶怀章心情很不错,难得开口大笑。
“儿子明日一早就出发前往云霞山,想请教父亲可有什么交代。”
“真要去?”叶怀章问道。
叶二郎点点头,“儿子以为有必要去看一看。就算四妹妹不认咱们这个家,但在我心里头她就是四妹妹,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是应该的。”
“她好得很,轮不到你来操心。就算她过得不好,你又能做什么。你帮不了她的忙。”
“有力出力,有人出人,尽到心意就好。”
“你倒是一片赤诚,一大家子人精明算计,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傻儿子。”
叶二郎嘿嘿一笑,“父亲说我傻,就当我傻吧!我只是在做我认为该做的事情。叶家总得有个人站出来,承担起责任,将曾经欠下的债还了。”
“哎!为父小看了你,你是个有担当的小子。听说你和四郎约架,四郎没应?”
“他就是胆小鬼。他总在背后说闲话,说他被书院开除,都是我们大房害的。他一个大男人尽干些背后说人坏话的事情,我见不惯,所以找他约架,两人打一场,无论谁输谁赢,从今以后不许胡说八道,此事就算过去了。可他没胆,没不敢应战。”
叶怀章劝解道:“四郎整日读书,身子骨没你健壮,自然不敢应战。你也别和他计较,被书院开除,一时半会想不通是有的。”
叶二郎迟疑了一下,“我出去打听了,四郎剽窃他人文章一事,好像是真的,并非书院冤枉他。
早在父亲母亲去宗正寺告状之前,听说书院就在暗查此事。若是咱们家没出事,或许书院看在咱们家面子上,有可能小惩大诫。
咱们家一出事,书院自然是不用手下留情。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做错了事。写不出文章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大不了下次更努力点,干什么去剽窃。”
“读书人的事情你哪里懂,他也是想让家里人高兴。”
“那也不该剽窃。”
“他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文章写不好,面子过不去。四郎要脸,一时走错了路,没必要拿捏着不放。”
“父亲为何总替四郎说话。”
“咱们家,以后就只能指望着读书出仕,你们兄弟几人也就四郎读书有点天分。为父不宽容他,难不成指望着你去读书做官吗?你要是能读出来,为父现在就派人将四郎打一顿。”
叶二郎讪讪然,他读书不成,此事没什么可争论的。
“父亲将希望寄托在四郎身上,恐怕要失望。我瞧着,四郎也就比我强一点点,指望他读书做官是不成的。花钱给他捐个官还差不多。”
“你不要小看他。”
“写文章都需要剽窃的人,父亲真的认为他能考上科举?”
叶怀章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他恼羞成怒,“你是不是嫉妒为父对四郎太好?你要是肯争气,为父对你也好得很。”
哼!
叶二郎一副不稀罕的态度,“父亲要对四郎好,我没所谓。就怕母亲多想。咱们大房已经失去了管家的权柄,别到最后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父亲与其关心四郎的学业,不如关心关心几个妹妹的婚事,她们都愁坏了。”
“有什么可愁的,姑娘家随便找个人家嫁出去就行了。”
“父亲怎能如此。五妹妹可是你的亲闺女,总不能随便找个人家就嫁了吧。”
“不然呢?咱们家现在这情况,高攀指望不上,门当户对也不成,只能往低了嫁。”
“总得给妹妹们找一个家世人品都过得去的人家。”
“家世人品都过得去,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咱们家的姑娘。”
“那也说不定。”
“姑娘们的婚事你就别瞎操心,自有老太太操持。你既然要去见叶慈,就做好准备,当心她说是假冒。”
“不会的。”叶二郎对叶慈充满了信心,“四妹妹不会这么对待我,父亲多虑了。”
“哼!臭小子,走着瞧吧,叶慈可不是省油的灯。”
次日一早,天公作美,风不大还有太阳。
叶二郎心情很愉快,怀揣着憧憬离开家,南下前往云霞山。
几个妹妹都来送他,倒也没有舍不得。就是叮嘱他,一定要将镜花缘的第二册买回来,并且最好买个几十本,她们要拿来送人。
叶二郎闻言,有点嫌弃,“全篇歪理邪说,诋毁读书人名誉的杂书,你们竟然念念不忘,真是荒唐。行了,行了,我一定会帮你们买回来。”
告别了家人,叶二郎正式启程。
冬天赶路很辛苦,加上白天短夜晚长,走了近半个月才到云霞山农闲庄。
并没有出现叶怀章所担心的被打出去,亦或是被指认假冒的情况,叶慈很热情地接待了他。
人和人之间的待遇,差距就是这么大。
“大冬天的,二公子怎么来了,路上辛不辛苦?”
“不辛苦!四妹妹长高了,人也漂亮了,我差点认不出来。”
叶慈抿唇一笑,“二公子真会说话,喝茶。”
“是是是,喝茶。”叶二郎还有点拘束。
喝了一口茶,定了定神,“我这次过来,一是想替家里长辈道个歉,他们对四妹妹做过很多过分的事情,希望四妹妹能看在叶家遭了教训的份上,能原谅他们。”
“二公子不必如此。以前的事情,我如果说没放在心上,都过去了,你信吗?”
叶二郎半信半疑,“四妹妹肯原谅他们吗?”
“我都没放在心上,又何谈原谅与否。双方恩怨早就一笔勾销。”
“当真?”
“自然是真的。”
“谢谢四妹妹宽宏大量。”
叶慈笑了笑,“你千里迢迢跑来,就为了这事?”
叶二郎还有点扭捏,“去年答应过四妹妹,要将你接回京城,却一直食言,心里头很过意不去。这次过来,也是想亲眼看看四妹妹过得好不好,定王他对你好吗?”
“多谢二公子关心,我很好。你也看见了,庄子周围发展得越来越好。”
叶二郎跟着笑起来,“我就知道四妹妹是个能干人,我都想向你取经。我这个人文不成武不就,但也想干点什么事情。
家里现在困难,我想着能不能盘点生意来做,要是能挣到钱也能为几个妹妹添些嫁妆,等你出嫁的时候我也不至于两手空空。可是家里长辈不同意,说做生意是贱业,交给管事们操持就行了。
但我瞧着家里的管事,能力似乎都不怎么样,每年赚的钱的都很有限,家里需要开支的地方却一点都不少。
所以,我想请教四妹妹,我若是想做点买卖,到底行不行?”
叶慈闻言,不由得将叶二郎上下打量,有志气啊。
只是,做任何事情光有志气可不顶用。
“做买卖,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知道如何进货,如何出货,如何盘账,如何同商户打交道吗?打个比方,我给你十担生丝,你准备怎么卖,卖给谁?”
叶二郎懵逼,仔细琢磨了一下,“生丝的话,应该卖给纺织工坊。”
叶慈点点头,“卖给纺织工坊没错,那你知道哪里有大型纺织工坊吗?就算你找到工坊,你要知道大型纺织工坊都有固定的货源,你一个外来人想卖货,必然会遭到压价,说不定连成本价都卖不回来。
而且当地肯定会有纺织商会。你一个外来户,跑来卖生丝,没和商会打招呼,这就是坏了规矩,必然会遭到商会打压。很有可能没有一家工坊收购你的生丝,十担生丝最后全砸在手里。遇到这些麻烦,你要怎么解决?
另外,你知道生丝如何保存吗?如何确保运输途中如何确保生丝的品质不受到影响吗?见到工坊掌柜,如何讨价还价。
还有,到了一个陌生地方,生丝这种特需商品不会在大街上叫卖,你去哪里打听当地行情?如何判断自己的生丝质量属于哪个品级,应该卖多少钱才合理?”
一个个问题抛出来,叶二郎很懵。
他不知道啊!
叶慈问的这些问题他全都不知道啊!
做生意还有这么多门道,貌似不比读书习武更轻松哦。
他有点慌,难不成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当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吗?
他不甘心!
“四妹妹,你不如直接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行。”
“你要是真有心从事商业买卖,不如先去商行历练个三五个月,学学门道。之后,你要是觉着时机合适,我可以借钱给你当起步资金。”
“能学会吗?”
“只要你肯学,一定能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