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大人快点吧,咱家还等着回去交差。”
王少监王公公端坐在康府大堂,表情似笑非笑,看着昔日金吾卫使者如今如同丧家之犬,心中何等的畅快。
他是方内监的干儿子,这趟差事干爹给他的好处,他得办妥了。不仅要办妥,还要办得票漂漂亮亮。一会让那侩子手割下康兴发的头颅,务必要干干净净,不能污了圣人的耳目。
康兴发看着桌上的毒药,又环视周围。持刀护卫虎视眈眈,宫廷内侍或是讥笑或是面无表情。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死。
当他得元康帝赏识,出任金吾卫使者,为元康帝走狗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迟早有一死。
只是没想到死亡会来得这么快。
昔日何等的张狂跋扈,今儿就是何等的凄凉。
天雷劈下,他就知道自己好不了。
以退为进,就是想求个体面,希望元康帝能看在他多年功劳苦劳的份上,饶他一条狗命。
然而
群情汹涌,文武百官都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雷劈啊,一百年都未必能遇上一回的雷劈,偏偏还是在追查三皇子遇刺一案的时候发生。
面对生死,他还是天真了。
天雷!
天罚!
天意!
皆是老天爷的意志,元康帝怎么可能让他活着。
如果说,挨雷劈的人是皇子,元康帝也会毫不犹豫下旨处死这个皇子。
他不过是一条走狗,有什么凭仗让皇帝开恩。
天真了!
他凄惨一笑。
“敢问王公公,陛下可有其他话?”
“不曾!康大人就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你抓紧些,我也好交差。”
“我的家人”
“此事陛下自有决断!”
言尽于此,康兴发已然明白,他的死换不了家人的平安。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脸面。
在老天爷面前,所有人都要认栽。
他拿起毒药,郑重说道:“烦请王公公替我带句话给方公公。”
“你说!”
“不求康家人能活命,只求能死得体面些。给他们半日时间,让他们自行了结。若是能帮我这个忙,我康兴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两位公公的大恩大德。”
王少监叹息一声,“康大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康兴发心头愤懑,他不服,“我办的案子都是奉命行事。”
王少监呵呵冷笑,“没人指责你奉命行事。诏狱里面那些阴私手段,有多少是出自你康大人之手?进去的人有几个能活着出来?活着出来的人可有一人四肢健全?康大人你啊,过分酷烈,难怪朝堂上下无一人替你求情。啧啧”
“此次非战之罪,实乃天意!”
“既是天意,康大人就干脆些。一会咱家让侩子手下手轻点。”
康兴发咬牙切齿,“云霞山云霞观必有蹊跷,叶慈必有蹊跷。此话,还请王公公带给方公公,务必让陛下知晓。
另外,三殿下同叶慈混在一起,必须加强防备,如有必要派人一天十二时辰监视。
还有,金吾卫可分出一部分人,转入地下,专职窥探暗查一事,如此可掌控所有官员行踪,从此陛下不再受人蒙蔽。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为君分忧。”
啧
死到临头还敢叽叽歪歪,一心想着如何窥探阴私,如何罗织罪名,死得不怨。
难怪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会降下天罚。
王少监不耐烦,一个眼神,几个小黄门一拥上前,强硬掰开康兴发的嘴,将毒药灌入腹中。
确定被喂了毒药,转眼发作,躺在地上打滚。眼看着七窍流血,片刻之后就没了声息。
确认人已经死了,王少监呵呵一笑,“动手吧!”
侩子手上前,将康兴发头颅往条凳上一放,大喝一声,刀落,尸首分离。
撒上石灰,装入木盒,王少监回宫复命。
一代金吾卫使者,也是最狂妄最酷烈最下作的金吾卫使者康兴发,终究因天意殒命,也算是活得风光,死得轰烈!史书佞臣传必有他的位置。
留名史书的愿望,也算是达成了。
元康帝居高临下,远远地看了眼康兴发的头颅,厌恶地挥挥手。
之后,元康帝口谕,康氏,夷三族!令绣衣卫协同少府狱丞处理此事。
为何是少府狱丞?
因为,皇帝爱钱啊!
夷三族,伴随的就是抄家。这些年康兴发没少弄权,权势和金钱是一对孪生兄弟。
让少府狱丞处理此事,元康帝摆明了态度,这次抄家所有收入都进少府,也就是皇帝的私库。
户部刑部想要分润,做梦去吧。
康兴发是他元康帝的狗,就算死了,所有财产也都是他元康帝。国库一边去,没资格参与此事。
朝臣:“”
陛下是穷疯了吧!
抄家这种事情竟然让少府狱丞主持,简直荒唐。堂堂帝王,钻到钱眼里,成何体统。朝廷体面还要不要?刘氏皇族的体面还要不要?
有官员私下里嘀嘀咕咕,“陛下少修点园子,少动武备,朝廷也不至于没钱。”
“嘘!不要命了吗?”
“陛下好大喜功”
“都少说几句。康兴发一死,也算是功德无量。”
“哼!康兴发死了,自有李兴发,王兴发。诸位莫要高兴得太早。金吾卫是陛下的打手,近几日有奏本请旨废除金吾卫刑狱查案职权,皆是留中不发,石沉大海。估摸着,陛下会一如既往重用金吾卫。”
“金吾卫使者人选可有确定?”
“瞧着动静,这两日怕是会有结果。”
谁都没有想到,新任金吾卫使者竟然是康兴发左右手江流。
江流此贼,谄媚小人一个,长得浓眉大眼,身材修长,比之康兴发容貌还胜一筹。
本是一刀笔吏,得罪了上官,后花银子托关系进入金吾卫避祸,抱上康兴发的大腿,从此何等嚣张。
当初,康兴发带人去云霞山办案,他作为副手留守京城。雷劈消息传入京城,他便意识到这场危机,也是一次机遇。
以最果决的态度斩断自己和康兴发之间的牵连,拿着这些年贪墨的银两攀附关系,务必保住自个的性命,再求更进一步。
不得不说,此人眼光毒辣,做事果决,加上容貌出众还是个不太正经的读书人,外加能豁出去,几乎是散尽了这些年所贪墨的所有银两,甚至将自个的女人都献了出去。
在所有人还没开始行动的时候,他已经打通了关系。
等到康兴发一死,他就成了金吾卫使者第一人选。
宫中得了好处,自有人替他主张。
方内监寻了机会,让江流进宫面圣。面如冠玉,外加有一二文采,又舍得节操,哄得元康帝哈哈大笑。
结果不出意料,江流顺利拿下金吾卫使者一职,并得到元康帝看重。
这个结果一出来,世人皆惊叹。江流此人,比之康兴发更胜一筹,更擅钻营。
本是康兴发左右手,天雷降下,理应受到牵连。他倒好,不仅没被牵连,还升官了!
啧
人才啊!
当然,也有官员心中不忿,私下里偷偷鄙视元康帝的爱好。
江流会做人,比康兴发会做人。他也办案,也办大案,但他酷烈不如康兴发,圆滑更胜前任。毕竟是刀笔吏出身,更懂生存法则。
有了对比就有了好坏,他稍稍一抬手,手段只需比康兴发温和一些些,就得到不好不坏的名声。做起事来更是如鱼得水。
皇长子刘璞主动拉拢,许诺许多好处,江流打个哈哈既不拒绝也不承诺,就跟钓鱼似得。
刘璞恼怒不已。
“不识好歹!”
随着薛氏一党逐渐势大,皇长子刘璞已经好几年没尝过被人敷衍的滋味。但凡是他想拉拢的人,没有一个能抵挡住他的攻势。
偏偏江流成了一个意外。
他和薛贵妃抱怨,“母妃为何格外看重江流此贼,我看他也没比康兴发强。”
“哼!康兴发死了,江流会青云直上,这就是本事。换做是你,天罚降下,你能全身而退吗?”
“母妃怎能拿我同江流此贼相比,那就是个谄媚小人。要不是有张好皮相,得了父皇的青睐,金吾卫岂能轮到他做主。”
“你也知道他是你父皇提拔起来的,说到底他是你父皇的人。你下次见到他,尽量客气些。这等小人,宁愿远着点,也别把人给得罪了。”
薛贵妃疲惫地叹了一声。
康兴发死了,她损失惨重。
最近朝堂隐约有针对薛氏一党的迹象,以张家为首,跳得很欢畅。
她提醒刘璞,“张皇后正在着手将刘珩弄回京城。这段时间出了这么多事情,刘珩遇刺,康兴发遭雷劈,不出意外的话你父皇很快就会下旨召刘珩回京。据说,刘珩的身体是真的好了。他是嫡子,如果又摆脱了病秧子的处境,对你可是大大不利。”
呵呵!
刘璞一脸不屑,“我就不信老三的身体真能好转。病了十几年,那个叶慈当真有那么神,几个月的时间就能让老三好起来?肯定是夸大其词。”
“最好是这样。可要是万一,刘珩的身体真的好转,你该如何?你还敢笃定那个位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