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前面的精品木材区。”


    侯春道：“这些粗重的普通木材，用吊机都很难运走，更别说徒手搬运了。小偷要偷的，都是精品区的木料！”


    江小武跟着侯春，在堆成十来米高的‘木材森林’里穿梭，正如侯春所言，这些木料每一根都有十几米长，半径至少两米多，每一株的重量，至少十吨以上，没有大型的机械设备，根本不可能运走的。


    当然，小偷即便再猖狂，也不至于无法无天到开着大型装吊设备，来家具公司偷木材的地步。


    ‘精品区’，四面为空，顶上用简易彩钢板搭建，可以避免日晒雨淋，导致木材开裂受损。


    精品区的木料，表面都涂上了清水漆，这里的几百根木料，最粗的也就直径一米左右，大部分都只有大腿粗细，有些甚至只有手臂那么粗。


    “王总十多年前还是个木材贩子，现在已经是身价几亿的大老板，八卦镇首富了。迅速暴富的秘密，就藏在这些不起眼的木材之中！”侯春道。


    确实，精品区的这些木料，不是黄不拉几，就是黑乎乎的，外形也不笔直，歪歪扭扭的，就是农村人眼中的‘歪脖树’，每个村的村口，一般都会有几棵这种歪脖树。


    在江小武这样的外行人看来，所谓的‘精品区’，都是些木料中的‘次品’，歪瓜裂枣的，外貌品相很差，又不粗长威武，和外面场地上动辄十几吨的巨树相比，真的很小儿科，很一般的感觉。


    然而，这里却是‘精品区’，想必这些都该是王朝的‘精品’了。


    “侯哥，小武眼拙，这些......”


    “看着都是些不值钱的歪脖子树，劈了做烧饭的柴火，都嫌品相不好，砍起来麻烦，对吗？”侯春哈哈一笑，替江小武说出了心中的话。


    “对对，就是如此。”江小武点头道。


    侯春道：“就连你这个当过兵、也算出去见过世面的年轻人都这么认为，何况那些一辈子都没走出过大山的老山民？王总的发迹史，就是一部欺骗史啊！”


    江小武不解地道：“这话怎么说？”


    侯春道：“咱们八卦镇，四面环山，方圆数百里都是原始丛林......当然，这些原始丛林的古树，国家林业部门都有登记在册，是国家的财产，王总再厉害，也不敢动这些树的念头。不过，八卦镇附近的几十个村庄就不同了，这些山村都在深山之中，几乎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很多人祖祖辈辈就生活在这里，每户人家都有几棵祖上传下来的树，山民们称之为‘长不粗的老歪脖’，爷爷小的时候，这棵树手臂这么粗，到了孙子自己都做爷爷了，这棵在屋后的歪脖子树，也就从小臂长到大腿这么粗，长势非常缓慢！”


    “我懂了！”


    江小武何等聪明，经侯春一点拨，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这些树，在村里人看来，就是些长不粗、长不高的歪脖子树，长不成苍天大树，没办法造房子做大梁，连小椅子都做不成一把，真是名副其实的‘废柴’，废到不能再废了，要是突然有外乡人，愿意花钱买这棵长不大的‘歪脖子’，树的主人肯定乐坏了，说不定一边数钱，心里还暗自嘲笑城里人傻呢！侯哥，我猜得对吗？”江小武笑呵呵地问道。


    侯春不得不对江小武另眼相看，说道：“没想到你小子这么聪明，一点就透。不错，王总能从一无所有的小贩，摇身一变成为八卦镇首富，用的就是这个套路。在山民看来，一些长不大的树，一文不值，十块钱都换不到，可‘大方’的王总，一出手就是三五千，甚至上万元，在这些山民眼中，王总不仅是大好人、大善人，更是阔绰的......冤大头！”


    “无奸不商，无商不奸......要是淳朴的、只会占小便宜的山民，能懂得这个道理，也就不会上当了。”江小武道。


    只可惜，他们不懂。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人类的天性，喜欢占小便宜，也是天性。却不知道，他们眼中的‘冤大头’，把他们卖了，他们还不自知，还给人家数钱呢。


    “都是些珍贵的树种，除了野生的红豆杉，还有被民间统称为‘红木’类的紫檀、黄檀、酸枝木、铁刀木、乌木......全都是价值连城，比同等重量的黄金还贵重，用剩下的边角料，随便做一串手串，都是上万的价值，王总想不发财都难啊！”侯春感叹道。


    他随手指了一下脚边一根黑漆漆手臂粗的树干，像是被烟熏过的烧火棍。


    “我们公司的‘专家’说了，这根‘烧火棍’一样的东西，就是紫檀，这么细一根，没有五百万，根本拿不下来。”侯春道。


    江小武面色凝重，沉声道：“王总就是钻了山民不识货的空子，将这些珍惜无比的珍贵木材，骗......买到了手。”


    江小武想到了舅舅陈老实，还有像张癞子这样的山民，他们为人良善，却屡屡被卓东来、王总之流所欺骗，江小武替他们感到委屈，甚至愤怒！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江小武凭一己之力就能改变的。


    记得小时候，江小武和舅舅相依为命，一次有个山外人来到村里，这家看看、那家瞧瞧，专去灶台边、猪圈等地方，不知怎么的，居然看上了舅舅家养鸡养鸭的窝棚里，那只青花陶瓷的，放鸡饲料的‘鸡食盆’，花了三十块钱，直接买走了。


    九十年代初，又是在闭塞的山村，三十块钱绝对是一笔巨款，都能抵上村长一个月工资了！


    当时，舅舅还嘲笑那个山外头来的家伙太傻，来村里一趟，花了上千块钱，在村民手里换了一大堆破碗破罐，脑子简直是进水了。


    直到前两年，江小武在佳士得拍卖行参加一场拍卖，突然看到了那只二十年前，在自家鸡窝里喂食用的青花‘鸡食盆’，摇身一变，成了什么明代的官窑，起拍价三百万......美金！最后，这件青花瓷，被一名海外华侨用四百五十万美元成功拍下！


    那一刻，江小武很受伤......


    他一直不敢把这件事告诉舅舅，就怕他受不了这个刺激。三十元卖掉的‘鸡食盆’，二十年后，摇身一变，成了价值三千万华夏币的珍贵青花瓷，在这个淳朴农民的心中，会留下怎样的阴影？


    “王总......奇才啊！”江小武斟酌了一番，出口的时候，还是将‘混蛋’二字，换成了‘奇才’二字。


    侯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和刘忙不同，不会轻易评价别人，更不会在老板背后，说老板的坏话。


    侯春，是一个很谨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