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之后，花月岚和孙苗率领的项目组成功了一小半。


    被注入了可控人工智能的伪网终于开始平稳运行，开始对源星职业体系中的程序员知识体系进行全面解析，并尝试逆推构建出整个程序员知识体系的核心本质，又俗称源代码。


    源代码的概念是花月岚的最新发现。随着任重交给她的知识越多，她懂得也越多，手中还掌握了完全属于自己的庞大算力，她开始意识到，无论是墟兽的晶片还是写在所有智能化装备里的程序的背后，都有一套万变不离其宗的逻辑基础。


    用一种比较浅显的方式来描述这源代码，便是相当于一行简单的数学公式裂变出了成千上万个更细化的数学原理。这也相当于编程领域的“大统一公式”。


    只要找到了这公式，便能顺理成章地逆推出老冰棍们使用的加密算法，并在老冰棍与外界联系时破解掉对方的伪装，实现精准定位。


    在数百名意志最为坚定，思想更为纯粹，精神保持清醒的真正的志愿者的带领下，由一亿六千多万个“树人”组成的伪网开始了高负荷运转。


    任重残忍地命令花月岚和孙苗将伪网的运转负载上调至百分之百，且不得休息。


    孙苗提出了抗议。


    他明确告知任重，如果这样压榨，伪网里的人顶多只能支撑一个多月，然后必然会出现大面积的大脑崩溃。


    “你这样是在谋杀！”


    在一对一的私人通讯里，孙苗如此说道。


    任重嗯了一声，只说道：“没事的孙哥，信我。”


    孙苗沉默了好久好久，然后长叹一声，“当初孙艾说你能预见未来，我哪怕明知道这不可能，但也勉强信了，因为是你。但就算你能预见未来，你现在这行为也太不合常理，与过去的你截然不同。你有段时间与孟都集团走得很近，以至于我有时候都不得不担心你是不是已经被孟都集团换了脑袋，变成了另一个人。任重，我很害怕，你知道吗？”


    任重：“害怕什么？”


    孙苗：“你正在变得越来越冷血，越来越嗜杀。你对人的生命渐渐没有了敬畏。仿佛只要有足够的收获，你就能牺牲一切。我害怕你真不再是你，那么我的奋斗就彻底没了意义。”


    “孙哥，我理解你的担忧。但我能明确回答你，最终会死的，只有一个人。”


    “谁？”


    任重：“我。”


    孙苗：“为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也没关系，反正我解释你了你也不会听。但你终究会信任我的，对吧？”


    孙苗嘴唇抖了抖，最终却只是嗯了一声，“是的。这就是我不如你老婆的地方了。不管你说什么，她都只会无条件地去执行，从来不见丝毫动摇。这次我们修建这地下基地时，在她看见那些在树计划和军团兽计划里受折磨的人时，我曾问过她，怎么想的。她反过来批评我。”


    任重：“怎么批评的？”


    “她说，集团里的所有人都有各自的理由不信任你。但唯独我不该，我觉得有道理，但有时候总控制不住。”


    任重在这边笑道：“无所谓的，人与人都不一样。反正甭管你如何动摇，你最终都会听我的，就行了。”


    “也对。”


    ……


    “三百六十六个月”后……


    任重曾经想过用无限的时间来完成这件事，也有预见到它会旷日持久，可当他真的反反复复死了三百六十六次后，还是觉得这过于折磨人了。


    不过，看着眼前这份数据，他觉得这都很值。


    在这三百六十六次轮回里，任重将包括自己在内的十余亿人献祭了三百六十六次，算上这次，一共三百六十七次。


    虽然经历了很多磨难，但反正真正受苦受难的人反而只有自己。


    他问心无愧。


    他手中的数据非常简单，就是一行以源太阳的几何中心为坐标中心建立的八象限坐标系参数，参数的指向正是老冰棍们的藏身地。


    大约在二十分钟前，嬴丰与巴顿·奥古斯都准时出现，一如既往地强势，轻松镇压战争。


    这会儿，正有不少来自源星协会独立部门，也就是军部的超阶职业者与九阶墟兽盘踞在军工城的上空。


    大约五分钟后，就会有一名强大的超阶职业者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门外，并将他带去下源京市参加冷冻长老的电视会议。


    任重等不及了。


    嘭！


    ……


    军工城中心里的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厅里。


    嬴浩：“……正如我所说，正如你们所听到的那样，我源星军工正式向孟都集团宣战！就从现在开始！”


    在嬴浩身旁，任重缓缓起身，脸上带着自信且从容的微笑。


    “孟都集团的所作所为不仅仅威胁着荒人，更威胁着每一个源星人类……”


    两个小时后，源星军工第一次作战会议结束。


    一切都与过去一样，没有丝毫分别。


    任重回到自己的别墅，开始改变时间线。


    他最先联系的下属既不是孙苗，也不是花月岚，变成了钱望慎。


    任重给钱望慎这位一人成军的军火大师提出了个难题。


    他要求钱望慎在一天之内利用星火军工现有的资源设计并制造出一艘太空级的单人快速飞船，往返续航里程至少得超过两百亿公里，在太空中的介质推进极速至少能达到每秒一万公里，也就是三十分之一的光速。纵向持续加速度必须大于25g，横向加速度必须大于15g。


    钱望慎刚开始时想拒绝，因为任重这要求太苛刻。但任重的态度非常强硬，只说让他去试，先试了再说行不行。


    钱望慎最终答应了。


    随后，任重又去到嬴浩的办公室。


    此时的嬴浩正背负双手站在立体投影沙盘面前，全神贯注，踌躇满志。


    任重早已多次见识过他这种状态，并多次看着他是如何从一个“自信”的新锐指挥官被现实迅速打击到乖乖退居幕后的。


    “任重你来了，你看看我制定这方案如何。我打算先在第二洲发动全面攻击，我在这边准备了最多的士兵。相信只要我将人一口气全砸出来，同时进攻孟都集团在第二洲的共计三十余个大型工厂，每一处都投入百万级兵力。一定能让孟都集团兵败如山倒。等我在第二洲打出明确优势，你在第一洲再猛然加强攻势，我们全面开花。”


    任重：“……”


    在过去的每一次，嬴浩都是这样打响的初战。


    任重的任务是负责配合他。


    任重也曾明确指出他这种雨露均沾的战略不太合理，尤其面对的敌人手中还控制着大量几乎不要成本的墟兽军团。


    但过去时，任重的劝诫并未起到作用。在嬴浩认清现实前，他这总参谋形同虚设。


    这一次，任重不会由着他胡来了。


    这边，见任重沉默，嬴浩反而忍不住追问道：“怎么，你觉得这战略有问题？”


    任重想了想，“光说没有用，不如我们来个战棋推演？”


    嬴浩：“推演？”


    任重：“是的，我控制孟都集团，你控制源星军工的军队，就在这沙盘上快速地模拟两天的战果。”


    嬴浩咧嘴一笑，“有意思。”


    一个小时后，嬴浩就觉得没意思了。


    他并没有惨败，但多多少少也输着。


    任重将源星军工情报人员收集到的资料进行了适当放大，“凭空”变出了很多嬴浩预料之外的伏兵，还都合情合理。


    此外，任重还迅速调整了战术，避开了他的雨露均沾打击方式，先是短暂放弃城镇和企业生产基地，然后迅速调整队形，集中兵力反扑，反守为攻。


    在反扑时，任重还会将各种障眼法使出来，让嬴浩出现误判，明明总想着以多胜少，却总发现自己只是在一些小规模的区域战争里占据优势，在参战人员超过千万级的大规模战场总是吃亏。任重告诉他，这叫田忌赛马。


    打完后，嬴浩只觉得满头冷汗，并暗自庆幸任重是自己人。


    如果孟都集团真有这般规模的兵力，还有任重这指挥官，只怕自己必败无疑。


    随后，嬴浩又不信邪，再道：“那这样，我们换着来，你指挥源星军工，我指挥孟都集团。”


    任重咧嘴一笑，“会长，不如这样。我只用我的指挥风格控制我的星火军，至于其他军队，我就模拟你的思路，怎么样？”


    嬴浩想了想，“行。”


    时间又过去两小时。


    嬴浩再次气愤地叫停平沙盘推演。


    他自己控制的孟都集团军队勉强劣势，真正让他不能接受的，是星火军与他自己的军队的表现天差地别。


    和在第一洲活动的星火军的表现相比，他这边打得简直无脑失智。


    期间他曾多次质疑任重是否在过分拔高星火军的能力，但任重这星火军事学院的院长却总能摆事实讲依据地告诉嬴浩，自己凭什么敢判定星火军在面对何种情况时做出何种策略。


    “星火陆军中级教材地形篇第七节关于山脉地形的灵活运用第六课地道战术中明文写道……”


    “星火陆军高级教材天气与精神状态第二节第三课……”


    任重每举一个例子，就给嬴浩发过去一份星火军事学院里的教材。


    “会长，星火军的各级指挥官都是我的学生，学艺不精的甚至没办法毕业，只能担任基层士官。至于中高级军官，这些东西他们都烂熟于心。可能不同的处境会影响到一个人的发挥，但我认为正常发挥的概率更大，从概率学上讲，他们的确能做到我所说的这些。”


    嬴浩又道：“那行吧，就当你的星火军有这能耐。可我的军队不可能表现得这样愚笨。”


    任重反问道：“会长你忘了吗？我每次调遣源星军工的大部队时，都问过你的主意。我所做的全部决策，都是假定你来控制全局，面对这般情况时会采取的对策。”


    嬴浩这下没办法狡辩了。


    任重：“会长，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嬴浩：“你说。”


    “尽管你似乎很难接受，但如果按照你之前的想法，那么在前两天的战局走向与我们所模拟出的状态不会有太大区别。既然你已经知道孟都集团谋划了数百年，应该也知道休伊特在《蛮荒时代》里进行了大量的训练。在输给我之前，他的黄金狮子公会曾是游戏里的头把交椅。《蛮荒时代》虽然只是一款游戏，但的确能训练出很多军事思维。他虽不如我，可在这些常规的正面交战中，也算很有心得了。你来掌控全局，就会这样。”


    嬴浩思考了很久，并闭上眼睛反复推演，觉得任重说的有道理。


    任重看着他这模样，心知计划已成。


    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妙。


    某种意义上，第二场沙盘推演，还真与过去的时间线里多次发生的客观事实异曲同工。


    如今与“过去”的区别是，嬴浩之前是被事实打击到，这次是被沙盘模拟打击到。


    另外，任重还试探出了一件事。


    那就是黎阳对嬴浩的控制非常隐蔽。


    嬴浩并未收到什么明确的指令，只不过被暗中勾动了掀起战争的野心。


    “那么，你告诉我，如果是你来掌控全局，你会怎么做？”


    任重笑了笑，“我会先暂时冻结战争，将之前原本不直接听命于我的其他各级指挥官叫来军工城，又或者在‘微信’里召开电话会议，确立我仅次于会长您的绝对权威，避免有一些人听调不听宣，延误战机，拖累同僚，把本可以打赢的战役给打输了，再牵一发儿动全局。”


    嬴浩摇头：“可我已经宣战，如果明天不打，岂不是显得……”


    任重摇头：“虚虚实实，本来就是最好的战略。我们先让孟都集团的人脑子里绷紧了弦，结果我们第一天没打，第二天也没打，第三天，当他们松懈时，再突然掀起全面进攻，并且集中优势兵力，重点打击一些核心区域，是不是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我用一句万年历中没出现过的古风的话来形容。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这句话的具体意思是……”


    嬴浩：“这……”


    最终，任重完成了夺权，并暂时冻结了战争。


    没什么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