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续活跃多年后，任重终于“倒下”了。


    当然，这一次他是主动倒下。


    根据孙艾的估算，要完美完成改造，需要任重在冷冻沉眠状态下度过四十到六十年。


    这般算下来，等这一觉醒来，他的百年伯爵审核期竟是要走到末期了。


    任重其实有考虑过推迟改造，等伯爵审核结束了再开始。


    但孙艾却告诉他事不宜迟。


    随着他年龄旳持续增长，体内的细胞端粒会被逐渐消耗。


    端粒剩得越长，改造成功的概率就越高。


    现在还是五成胜算，但每多拖一天，胜算便更小一点。


    有鉴于此，任重还是直接冲了。


    人生难得几回搏，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如今的赤锋族看起来表面平静，暗地里却又仿佛蒸蒸日上烈火烹油，发展极快。但任重对机械帝国与另外三大分支的了解也日益精深，知道得越来越多，他便越觉着敌我双方实力差距之大超乎想象。


    哪怕如今的赤锋族依然在机械帝国的体系里，但在任重的潜意识中，始终都将四大人类分支的权力架构视为假想敌。这或许有点膨胀，但就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若是始终遵循帝国律制，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地发展，任重认为，或许赤锋族能成为机械帝国中的一个名门望族，他本人也有机会成为公爵。


    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的图谋远不只如此。对他而言，倘若真的心安理得地融入了古盘星系里既有的格局，而没能从根源上改变些什么，留下些什么，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他这一场重活的人生就没有任何意义。之前的一切努力与牺牲，也都如同曾经源星上的无名之城一样，成了无用功。


    所以，他必须拼一把。


    在正式进入沉眠之前，任重让孙艾组织了一场超小范围的高层会议。


    与会的都是他的真正心腹。


    他所做出的最重要的安排，便是让郑甜务必要守住远征队的根基，话语间颇有托孤之意。


    这意味着，郑甜在接下来的几十年内能够沉睡的时间必然大幅减少。


    她或许甚至等不到和陈菡语重逢了。


    郑甜没有犹豫，一口答应下来。


    等公开会议结束后，任重又与郑甜开通了点对点通讯。


    接通之前他想了很多，但看着对面略显憔悴的郑甜，任重却竟一时间有些失语，良久后才艰难地憋出一句，“你辛苦了。”


    郑甜倒是洒脱，“我知道任重你在想什么。你是觉得对我有亏欠，对吧？”


    任重嗯了一声，倒也不否认，“的确如此。当初将你们从源星带出来时，我其实曾经奢望过能有你们一直陪我到最后。冷冻沉眠技术的存在给了我更多奢望。但事实证明，是我太贪婪。花月岚、钱望慎、丁苍海、王桥、卓翼航……甚至连在远航途中成长起来的伊苏·洛克也没能撑下来。虽然总说所有人都是为我而死，私显得我太自负，似乎也是在贬低大家的觉悟。但道理我都懂，可总难免觉得遗憾。”


    郑甜听着他娓娓道来，倒是笑道：“其实你心里都明白。我们中的很多人其实本来也没多高的志向，我们的追求本来就是跟着你的足迹而水涨船高。要说什么觉悟……咳咳，虽然你教了我们很多道理，但其实都有点雾里看花捉摸不透。就我个人而言，我也没能力去想那么多大道理，想也想不透，所以我其实一直在偷懒，努力让自己活成你想要看到的样子就行了。你可别伤心呐，这都是真心话。我想其他不少人其实也一样。”


    “但不管怎么说，我觉得今生今世能认识你，始终是我们最大的幸运。这样吧，我向你承诺，无论如何莪都会抢在寿终正寝之前及时进入冷冻沉眠。等陈菡语、文磊和于烬他们来了赤锋星，再将我起出来。到时候我至少还能看见大家最后一眼。你别看陈菡语总那么女神范儿的样子，但私底下也算不得正经。其实她经常调侃我长不大，到时候也让她瞧瞧我白发苍苍的样子，肯定比她老，看她还怎么调侃我。”


    郑甜的语速很慢，声调也放得很轻，甚至显得有些轻佻得意。


    但这番话里却藏着莫名的强大自信。


    只有一种情况才能让她得到寿终正寝的完美归宿。那就是远征军在碎星环的征程一切顺利，远征军能活跃到至少四十年后。


    在说话时，郑甜眼前的星图上还显示着黄金犬海盗团驻地附近星区的投影。


    任重似乎透过她眼睛里的反光，看见了金戈铁马，硝烟弥漫的战场。


    片刻后，任重点了点头，应道：“好，那我就等你带着最后一天的寿命凯旋归来。”


    交代完全部后事，任重便在赤锋城的地下基地里进入冷冻沉眠。


    自此刻起，赤锋星与源星暂时失去了主心骨。


    三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远征军正式抵达黄金犬驻地外围。


    短短三年时光完全不足以让南乡伯爵府在交通不便的碎星环改变布局。甚至连贝弗利都尚未确证自己的主战舰队已经化为灰烬。


    远征军的信息流屏蔽技术依然独步天下，郑甜只如法炮制故技重施，先是轻易掐断黄金犬驻地与外界的通讯，再同步切断其交通，然后抢在对方的军队完成集结之前利用超远程武器来了一轮覆盖打击，对其造成重创。


    随后，八百艘武装战舰稍微逼近，再迅速放出大量改良型飞梭舰与中近程战机开启隐形模式，分散机动扑击上去。


    由于主战舰队意外失联，贝弗利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提前布置了诸多防御手段，在驻地周边安排了层层防线，修建了大量雷达以及固定式炮台，打造出了在碎星环里也十分罕见的龟壳阵。


    这些防御工事分散坐落于诸多太空陨石之上。


    利用南乡伯爵府提供的资源扶持，黄金犬的雷达站甚至能全天候开启，扫描监测区域更是层层相叠全无死角。


    一旦发现敌人，依靠南乡伯爵府白送的旧版本帝国正规军指挥系统提供的便利，无论与敌人相聚再远的炮台，都可以提前打出制导武器，可以形成数以十万计的瞬时集火。


    同时，这些制导武器也具备远程接管的功能。甭管敌人如何躲闪规避，只要还有一个雷达照射着目标，控制中枢都能实时引导导弹转向保持锁定。


    另外在黄金犬驻地深处还有数十门具备自聚合特性的大功率超远程光束炮，名为星光炮。


    星光炮其实是南乡伯爵府府兵的舰炮，理论上可以击穿南乡星团内的一切力场护盾，就连帝国正规军的战舰也扛不住一发，称得上违禁品大杀器。


    为了将黄金犬海盗团快速发展起来，刘安也算得上下了血本。


    如果面对的是普通敌人，贝弗利的龟壳阵的确堪比铜墙铁壁，但在面对赤锋远征军时，这重重防线却成了摆设，堪比元首面对的马奇诺防线，实属中看不中用的当代典范。


    面对压倒性的信息流干扰技术碾压，黄金犬引以为傲的全信息化指挥系统当场崩溃。


    至于扫描雷达，看似全无死角，但面对有技术代差的隐形小型战舰也是形同虚设。


    隐形作战的飞梭舰轻而易举地穿梭于太空陨石之间，来去自如。


    对方每每总要到攻击临头时才能反应得过来，可又过于依赖信息流技术，以至于发出警示都做不到。


    黄金犬的指挥中枢只能眼睁睁看着前方的防御工事一个又一个凭空消失。


    远征军采用剥洋葱的方式一层层撕开黄金犬的龟壳阵，一直抵达到黄金犬驻地星球附近五亿公里时也未曾遇到有效的抵抗。


    甚至从光学望远镜上已经能隐约看到黄金犬驻地星球表面早已被先期发射的重型超远程导弹轰击得满目疮痍。


    但郑甜并未放松警惕。


    她研究过贝弗利的大量战绩，深知对方并非会一溃到底的菜鸟，肯定还藏着搏命的手段。


    于是乎，郑甜便让舰队将利用之前击溃黄金犬主战舰队时积攒的金属资源制作的大型诱靶投放出去。


    这些原本只有小型舰船个头的诱靶在被投放出去后，折叠结构自行展开，外部体型不断膨胀，迅速变幻成了武装战舰的模样，拥有相同的体型与长度，肉眼观察的话很难分辨出真假。


    这些诱靶与真正的武装战舰之间唯一的区别是在于没有隐形涂层。


    但这也是郑甜的心理战术。贝弗利会认为这是来犯之敌见胜券在握，所以轻敌大意地取消了隐形。当然，如果贝弗利想说服自己，也可能会认为远征军的隐形装备有使用冷却时间，现在是被迫显形。


    释放出诱靶后，八百武装战舰悄然分散开来。


    其中由文森特·范霍伊率领的一百艘作为奇兵绕了个远路，去往星体后方。


    郑甜率领的七百艘战舰则向右偏转，将舰船左侧的所有垂直发射器对准前方。


    诱靶不断靠近，一切都显得平静安宁。


    突然，强大的无线电雷达扫描锁定了八百诱靶。


    与此同时，藏于黄金犬驻地星体地下的星光炮悍然出现，然后接连开火。


    看着诱靶被不断击落、撕碎，郑甜心中感叹暗想：“果然如此。根据情报，这种大型主炮之前曾被布置在太空中。我们的远程导弹自索敌功能本该能对其完成锁定，但现在看来却是扑空了。”


    还有这无线电雷达也出乎她的预料。


    很显然，当察觉信息流装备完全无效时，黄金犬驻地上已经有人开始紧急开发无线电装备，并在短短十余天内达到了实战标准。


    对方对诱靶的锁定非常精准，星光炮几乎弹无虚发。


    在一轮剧烈打击后，八百诱靶顿时只剩下一半。


    接下来，又有大量中型战舰自驻地星体后方轨道突然出现，化作洪流猛扑而至。


    在尚未靠近时，这些中型战舰上已经开始向前释放大功率电磁干扰和改性中微子冲击。


    这两种武器在理论上可以对远征军的硅芯片智脑造成重创。


    如果被命中的是真正的武装战舰，只怕现在已落入险境。


    面对敌人的火力打击，前方的诱靶舰顿时失灵，先是失去推进动力，然后表面的力场护盾也迅速熄灭。


    紧接着，黄金犬的中型舰船先是来了一轮低功率光束炮密集轰击。


    原本这些光束炮根本无法破开护盾，但现在却都实实在在落到了诱靶舰的表面，打得爆炸连连，火花四溅。


    这还不算完，在光束炮轰击之后紧随而至的，却又是这些中型舰的猛烈冲击，再轰然引爆。


    远征军情报部门这才发现，原来对方的中型舰船竟然是大型地面-深空导弹改造而成，这本来就是神风自爆装备。


    终于，当最后一轮爆炸止歇，这场战斗在明面上已然宣告结束。


    黄金犬“大获全胜”。


    可惜，你方唱罢我登场。


    下一瞬，郑甜的七百艘武装战舰同时打开垂发舱盖。


    隐形涂层效能减弱，七百战舰在敌方的无线电扫描雷达中显露真身。


    霎时间，多达百万枚或大或小的导弹被同时打出。


    第一轮打击过后，七百战舰原地快速掉头，却又是数百万个小型弹跳接舷战飞船如同导弹般被发射出去。


    在导弹第一轮打击刚刚接触到星体地面时，早已潜伏在附近的飞梭舰与眼睛舰逐渐压低高度，利用小型导弹与光能武器对敌地面目标进行覆盖打击。


    这些地面目标原本非常好地隐蔽在地下，可在贝弗利错认诱靶舰为真正的敌人时，已经暴露了出来。


    现在，统统都成了活靶子。百万导弹瞄准的是敌人的大中型地面工事。飞梭舰、眼睛舰与弹跳接舷战飞船锁定的却又是中小型地面工事。


    整个战争的进程全盘皆在郑甜的掌控之中。疯狂的轰击整整持续了七十二小时。


    终于，郑甜等到了文森特·范霍伊的战报。


    由超阶职业者组成的特战队已经成功登陆文森特的主舰，并攻下对方的指挥舰桥。


    在碎星环声名昭著的黄金犬之王贝弗利已被生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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