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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骗人先骗己

    褚春秋收徒裴皆然,且也相处多年,要说毫无感情,自然不可能。


    但青玄署首尊的位置是注定与裴皆然无缘的。


    哪怕裴皆然是明着的下一任首尊的候选人之一。


    所以抛开裴皆然,秦敖在褚春秋的心里,原本该是最佳人选。


    秦敖的一些小问题,褚春秋可以当做看不见,但在秦敖的拥趸者眼里只有秦敖,都快没他这个首尊了,那就没办法再当做看不见了。


    候选人如何竞争,最后都得由他这位首尊拍板,除非国师说了什么。


    竞争期间自然各凭手段。


    只是有些事过犹不及。


    他这个首尊还没退位呢。


    无论秦敖怎么想,褚春秋已然不喜。


    纵使秦敖是他心里的最佳候选,可也不意味着只有秦敖能选。


    要论私心的话,褚春秋当然更希望让燕瞰来接他的位置。


    但这同样得看国师的意思。


    秦敖明知他意让两人握手言和,依旧多嘴,也未斥责麾下拥趸者多嘴,让他对秦敖感官变差是一回事,不至于剥夺秦敖候选的身份,无非是要敲打一二。


    甘梨读取秦敖的记忆,当然不只得到计划想杀裴皆然还未动手的事,但只要没有触及底线,其实也无关紧要,毕竟褚春秋自己亦算‘恶贯满盈’。


    所以在他的想法里,秦敖真的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甘梨没道理是相对平静的反应。


    可无论算不算伤天害理,这些事都不能拿在明面上说,


    他们认为的没有触及底线,不代表世人都能接受。


    但凡摆在明面上,秦敖便称不上清白,总归是比较麻烦的事情。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回答说相信秦敖没有伤天害理,说正人君子就过了,没必要。


    只是这话褚春秋没说。


    是秦敖的某些拥趸者们,鼓起勇气给了姜望这个答案。


    然后三三两两又有声音响起。


    甚至举一些能够证明的例子,更是渐渐朝着正人君子的方向说,把秦敖夸得天花乱坠。


    甘梨第一个皱眉。


    褚春秋当即重重咳了两声。


    但七嘴八舌夸赞秦敖的声音仍未止息。


    荀修真很快沉声喝道:“肃静!”


    声音减低,直至消失。


    秦敖似意识到什么,忙朝着褚春秋和甘梨作揖道:“他们绝无意扰乱议事阁,也是起因于侯爷的胡搅蛮缠,从而一时激愤,望首尊与阁主赎罪。”


    姜望的来意已经无比明确。


    现在说得罪不得罪没有意义。


    有些事不能提,但该反击也得反击。


    且无论如何,出声的人皆是他的拥趸者,他不好沉默,任由这些人吵嚷的更大声。


    可他没弄明白的是,不管此刻是否沉默,在褚春秋心里都做不了好。


    朝堂上有功高震主。


    青玄署里其实也等若小的庙堂。


    秦敖的拥趸者确实太多了。


    以前平常无事,褚春秋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个问题。


    等秦敖真的继任首尊之位,拥趸者如何都无所谓,那是首尊应得的,但秦敖还没坐上这个位置,在这么多镇妖使心里的地位,已然快持平甚至超过他这个真正的首尊了。


    自然是绝不能允许的事。


    镇妖使们支持秦敖是一回事,但要说秦敖没有做什么或者说什么来影响他们,褚春秋不信。


    换句话说,秦敖越界了。


    在该有的地位里,没做符合他身份的事。


    这在高位者眼里,自然是大忌。


    尤其是对褚春秋而言。


    他回忆着当年自己争夺首尊位置时候的诸般画面,不由得眯起眼睛。


    再看向秦敖的眼神,已然多了抹狠厉。


    毫无所觉的秦敖仍在躬身作揖。


    姜望没管议事阁里这些人都在想什么,笑呵呵说道:“看来秦指挥使在青玄署里确实名望极高,有这么多人帮着你,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但不知经常被你照顾的刘杨氏,她夫君是哪位啊?”


    此言一出,秦敖目露茫然。


    但议事阁外有一镇妖使很快变了脸色。


    他姓刘,虽然镇妖使里姓刘的不止他一个,可夫人姓杨的,确只他一人。


    要说这些年里毫无所觉是假的,不过也只是猜疑,因为每次出任务回来,自家夫人的确面上都相当愉悦,或总是无端丢了些衣物,还是亵衣,当然,衣物丢了,只是夫人的说法。


    没有证据,且秦敖的确时常给他派发任务,他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调查,哪怕觉得很可能又是姜望瞎说,但早有猜疑的情况下,他做不到心如止水。


    可他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


    只是盯着秦敖,试图瞧出什么。


    茫然是真的茫然。


    姜望自能明白,既然记忆被动了手脚,那么秦敖也肯定会忘记这些事。


    他如数家珍,把从贺老四记忆里得知的情况一一道出。


    秦敖特别照顾麾下家眷的事不止一桩。


    随着姜望的话,议事阁外变了脸色的镇妖使越来越多。


    直至姜望提及某位镇妖使以前仅始龀年纪的女儿之死的事。


    这位镇妖使最快崩溃。


    姜望才是第二次来神都,且上回在神都的一言一行皆被目睹,这些比较隐秘甚至有些相对久远的事,姜望不可能知道,何况把当年事发时,秦敖的行踪也给说了出来。


    无论时间或地点,难免有人撞见过秦敖,纵然不知秦敖做了什么,但姜望所说当年秦敖曾出现在某处的情况,的确是有的。


    这不得不让人多想。


    秦敖的忠实拥趸者仍不愿相信。


    但那位死了仅始龀年纪的女儿的镇妖使忍不了。


    他对当时的画面记忆犹新。


    尤其那时候最快出现在眼前,此刻想来很是惺惺作态让他节哀的秦敖,这位镇妖使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


    秦敖别的问题或许并非所有人都清楚,但作为拥趸秦敖的镇妖使们,谁都知道秦敖最大的喜好,可他女儿才始龀的年纪,刚刚开始换牙,别说一位父亲,任何人都忍不了这种事。


    哪怕没有确凿是秦敖所为,但思来想去,也没有人比秦敖的嫌疑更大。


    他大声质问着,直接冲入议事阁里。


    狠狠一把揪住秦敖的衣领,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秦敖,举起攥紧的拳头。


    秦敖有点慌,但不多,因为他心里认为自己没做这些事。


    他试图安抚这名镇妖使,说道:“浔阳侯自到了议事阁,所行所言,你亦清楚,他为了帮裴皆然,颠倒黑白,强词夺理,胡搅蛮缠,浔阳侯的话你怎能信?”


    秦敖尽量放缓语气,继续说道:“何况那时候,咱们是一起出任务的,我也只是比你提前一日回来,然后一直都在青玄署里休息,直至听闻出事,我才急着赶去你家,别人不清楚,你是最清楚的啊。”


    那名镇妖使闻言有些犹豫,揪住秦敖衣领的手也渐渐松懈。


    但魏来的声音忽然响起,“放屁!”


    秦敖神色一凛,狠狠盯向魏来。


    魏来与其针锋相对,沉声说道:“当时你出任务回来不足半个时辰便又离开了青玄署,且是走得偏门,我去张天师那里取符回来的路上正好瞧见,且同取符的镇妖使不止我一个。”


    魏来转头看向议事阁外,很快找到几个神色有些恍惚的镇妖使,说道:“你们敢说自己没瞧见秦敖?别想撒谎为秦敖隐瞒,侯爷在此,阁主及首尊也在此,咱们可以直接凭记忆证明!”


    那几名镇妖使的脸色大变。


    秦敖仍不知所以然,跟着大声说道:“我的话句句属实,魏来无疑构陷,你们不用害怕,只要问心无愧,被读取记忆又能如何,这更能证明我和你们的清白!”


    那几名镇妖使面面相觑。


    他们现在有点相信秦指挥使的记忆恐怕真的被动了手脚。


    因为没有这些记忆,他才能有恃无恐。


    或许也没想到当时有被人撞见,封锁或抹除记忆的时候出了纰漏。


    可他们是有记忆的啊。


    要是撒谎,再被读取记忆的话,那就没有退路了。


    他们很犹豫,低着头谁也没说话。


    时刻在观察的甘梨,微微眯眼,蓦然说道:“为了省事,直接读取记忆吧,但若隐而不报,后果自知。”


    褚春秋和荀修真没来得及说话,那几名镇妖使已然脸色煞白跪在了地上,哀声道:“我们当时的确有看见秦指挥使从偏门出了青玄署,且一夜未归!”


    秦敖难以置信看着他们。


    姜望鼓掌说道:“秦指挥使可以啊,想骗别人,得先骗自己,把相关记忆抹得一干二净,才能真正清清白白,问心无愧,可惜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秦敖咬牙道:“那也不能证明我就做了这件事,毕竟过去了几年,记差了也正常,而且谁又能保证他们没有被侯爷你或者裴皆然收买构陷我,你们真是好阴狠的手段!”


    话虽如此,秦敖其实自己也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但无论怎么样,他都不能承认。


    回到青玄署后,是否又出门,能影响什么?


    这又不是确凿证据。


    可那名揪着秦敖衣领的镇妖使不这么想。


    有几年间隔,换成普通人的确能解释,但秦敖身为澡雪境修士,记忆力能这么差?


    自己有没有出门,都能忘?


    他此刻只认为秦敖在撒谎。


    便再也忍不了,举起的拳头狠狠砸落。


    但他只是洞冥巅峰的修为,哪里是秦敖的对手,被其轻易就抓住了手腕。


    他毫不犹豫膝撞秦敖。


    催动所有的黄庭炁,目标直指要害。


    秦敖此时心乱如麻,也是不在状态,反应过来时,已难躲避,下意识催动黄庭炁,直接将这名镇妖使轰飞出去,他沉声喝道:“我看你也是投效了裴皆然,配合她诬陷我,妄我以前对你这么好,实在让人心寒!”


    那名镇妖使吐口血,爬起身,怒目欲裂吼道:“少在这里假惺惺,你自己解释不明白,找各种理由,我看就像浔阳侯说的那样,你给自己的记忆动了手脚!”


    “当时我回来后发现女儿出事,旁边根本无人,你从何处得知,能这么快赶过来?分明一开始就躲在我家附近,亏我还差点相信你的解释,犹豫可能的确冤枉了你,但这件事根本说不通!”


    秦敖有些哑口。


    有关这件事的记忆,稍微细想一下,的确到处都是问题。


    因为记忆并没有那么连贯。


    但记忆本身就是很庞杂的,部分记忆存在逻辑不通的情况,在读取记忆的人眼里其实不算什么破绽,因为读取记忆自然是有目标的,谁会真的一丝一毫把别人生前至今记忆全都翻一遍,甚至好几遍的研究有无问题?


    到了此刻,秦敖已经明白,自己的记忆是肯定动了手脚的。


    而且相对很彻底。


    因为他自己都丝毫不记得这些事。


    如果没有姜望胡搅蛮缠,扯东扯西,几乎不会有什么破绽。


    毕竟原本问题只在是否勾结妖怪杀裴皆然的事情上。


    隐藏曾经做过的腌臜事,就是为了不再节外生枝。


    但秦敖自己也想不明白,是谁在帮自己?


    能做到这种程度,让身为澡雪巅峰修士的甘梨都无法察觉异样,首尊也做不到吧?


    显而易见,这份记忆也被隐藏了。


    或许要等到事情了结,帮助自己的人才会出现再帮忙恢复记忆。


    可事已至此,秦敖只能打死不认。


    但那名镇妖使没有善罢甘休,又一次飞扑上来。


    褚春秋阴沉着脸看着议事阁里混乱的场面。


    荀修真替他开口,怒喝道:“都住手!你们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


    那名镇妖使完全不管不顾。


    出手皆是杀招。


    其余也被姜望指名道姓的被秦敖照顾过自家夫人的镇妖使,脸色皆是阴晴不定。


    褚春秋看了眼荀修真,后者会意,正打算直接出手,而那名镇妖使俨然存了死志,拼死也要报仇雪恨,竟是把黄庭炁催发到极致,要自毁黄庭甚至真性。


    哪怕是洞冥巅峰修士,玉石俱焚的手段,又是此般近距离,澡雪境修士也吃不消,秦敖是真慌了,以雷霆之威,要在那名镇妖使自毁黄庭前先把他杀死。


    见此一幕,荀修真出手的动作加快,但姜望比他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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