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沉默看着汕雪神，良久方道：「虽然你说得头头是道，但谁知是真是假？」


    汕雪神说道：「我没必要骗你。」


    「城隍大人其实早有察觉，与我说过有关那一缕念头的事。」


    「但我以为城隍大人可以镇压或是抹灭那一缕念头。」


    「所以在那一缕念头脱离，自成一体，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没能及时发现问题，等中了招，已什么都晚了。」


    姜望问道：「那真正的城隍呢？」


    汕雪神说道：「应该是在牵制脱离的念头，如你所说，祂犯下此等罪孽，那刚开始便也没理由只困我而不杀，无非是没能力杀。」


    「我并非城隍大人原属侍奉神，力量只等同你们神阙修士，那一缕念头的道行显然比我弱，但毕竟祂是仙人的念头，有困我的能力，却杀不了我。」


    「之所以如此，想来是城隍大人在抑制念头，且目前分身乏术，要么把那一缕念头收回去，要么就得有人能除掉那一缕念头。」


    「我觉得祂会妄造杀孽，是想以血气怨念冲破城隍大人对祂的束缚，获得更强的力量。」


    汕雪神看着姜望，沉声说道：「我能看出，你修为在守矩，无论是否真的曾差点杀死祂，可见其力量未到难以应付的程度。」


    「为今之计，你必须尽快将其杀掉，否则时间一长，祂会制造更大的祸端，等着城隍大人将念头抑制收回，恐怕来不及，其间不知会死多少人。」


    姜望没有很快给予回应。


    他相信汕雪正神的确是汕雪正神。


    但对方是好是坏，尚且存疑。


    要说汕雪神是密谋杀仙，其实逻辑上有很大问题。


    那个读书人的的确确在残害汕雪生灵。


    这是不争的事实。


    无论读书人是城隍的念头，还是城隍本身，又或者根本就和城隍没关系，毕竟这是汕雪神说的，祂说是城隍就是城隍了么？


    所以杀死那个读书人是肯定要杀，不管是有什么身份。


    姜望放弃尝试把汕雪神救出来的想法。


    至少现在没必要。


    就算像汕雪神说的那样，读书人要弱于祂，更有事实证明，那也不是姜望轻易能解决的。


    读书人会落荒而逃，姜望当然能明白是因为什么。


    不过，有了汕雪功德养分，他认为值得一试。


    而且杀了那个读书人，肯定能得到许多养分。


    到时从养分的数量就能看出读书人是否真与仙有关。


    姜望没说话，只是看了汕雪神一眼，转身离开。


    汕雪神欲言又止。


    祂能看出，姜望没有多么信任自己。


    这种情况下说再多也没用。


    能指望的也只有这个人了。


    ......


    隋国琅嬛某郡偏僻地。


    山林有风。


    细雪微微。


    三师姐持剑鞘，静默无言。


    柳翩略显紧张，问道：「能成么？」


    三师姐说道：「能成最好，也不必抱太大希望。」


    柳翩沉默，接着问道：「会引起很大动静么？」


    三师姐说道：「不会，但会有剑意波动，应该不足以吸引到什么人。」琇網


    话虽如此，柳翩还是谨慎观察四周。


    三师姐席地而坐。


    把剑鞘横放在腿上。


    指尖轻抬，便有剑意浮现。


    指落剑鞘，有波纹如圈荡开。


    柳翩时不时瞄一眼。


    剑意覆盖范围越来越广。


    虽然的确只是轻微波动，但柳翩意识到，恐怕剑意很快就会覆盖整个琅嬛。


    真有心的话，肯定能察觉到。


    不过短时间里很难有人直接找到这里。


    何况轻微的剑意，哪怕有人感知到，也不会轻易反应出是有问题的。


    话是如此，柳翩难免更谨慎防备。


    转眼半个时辰。


    三师姐神色如常。


    但额头已隐隐浮现汗珠。


    显然并非表面上那般轻松。


    因为剑意覆盖范围不止琅嬛。


    直接跨越岁月长河，又抵别的境。


    三师姐很想把剑意覆盖整个人间，但消耗太大，她撑不住。


    琅嬛里没有太明显的痕迹。


    或者说，并未有什么东西和剑鞘产生强烈共鸣。


    倒是有几股微弱的反应。


    最近的两个甚至就在身边。


    三师姐很容易想到，这股反应肯定源于自己和柳翩。


    剩下几股微弱反应，她也能猜到其中是有李浮生。


    李浮生的反应尚且不够强烈，未知的几股反应，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物。


    好比有一个很大概率出自曹崇凛。


    毕竟曹崇凛也算是稍有关联的人。


    以此类推，三师姐便把这些微弱反应忽略。


    她的注意力放在别的境。


    「柳翩。」


    「啊？」


    「成功了么？」


    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柳翩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满脸欣喜问道。


    三师姐则淡淡说道：「把你的剑意借给我。」


    「哦。」柳翩不疑有他，释放剑意。


    三师姐挥手，便御起柳翩剑意灌入剑鞘。


    然后又是长时间沉默。


    直至两人剑意都耗尽的最后一刻。


    三师姐眼眸微亮，说道：「跟我走。」


    柳翩来不及询问，紧忙跟上三师姐，两人以最快速度出了琅嬛。


    耗尽的只是剑意而已。


    因此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便又入了一境岁月长河。


    但却被阻挡了去路。


    岁月亡魂铺天盖地。


    柳翩皱眉说道：「这里不太对劲。」


    三师姐面无表情，问道：「你在隋国待的时间长，可知界内是哪儿？」


    她是以剑意寻踪直奔此地，还真不懂是隋国哪一境。


    柳翩面露思索，说道：「根据来时路线看，这个方位，应是汕雪。」


    「但汕雪里好像有一尊正神，就算妖狱苏醒，再有妖怪借机生事，也不会让岁月长河都出现异样......师伯，您确定老师在汕雪？」


    三师姐摇头说道：「只是有很强烈感应，不能保证是他人在这里。」


    柳翩坚定道：「那无论如何也得闯一闯。」


    三师姐看着围上来的亡魂，淡淡道：「我在锋林书院听熊骑鲸说过，各境间岁月长河之路在烛神战役前是没有任何相关记载的。」


    「这里的东西说是无尽岁月里的亡魂，可谁也找不到符合的人物，要么真是久远到亿万年前的人，要么这些亡魂是有别的解释。」


    「所谓亡魂投影，亦或拥有生前一半的力量，皆是后世人研究岁月长河，根据得到的各种线索推算出来，换句话说，只是猜测。」


    「因为岁月长河是烛神战役后才出现的，其来历，自然与烛神战役脱不了干系，但后来发现，岁月长河没


    什么更特别的，于是不再花时间研究，这种说法也就渐渐成了共识。」


    柳翩也看了眼周围的亡魂，沉声道：「不论事实怎样，部分亡魂确有属于守矩的力量波动，师伯以剑意寻踪，消耗颇大，还能撑得住么？」


    三师姐并未祭出自己的流苏剑，而是持剑鞘，平静道：「无碍。」


    柳翩道：「那便由师伯帮忙缠住亡魂，我来攻破通往界碑的阻隔。」


    三师姐摇头道：「是你对付那些亡魂。」


    攥紧木剑，正准备出手的柳翩，猛地转头，嘴巴微张。


    三师姐很平静说道：「拥有守矩力量的部分亡魂确实难应付，但打破阻碍难度更高，你的力量不够，只能我来。」


    柳翩：「......」


    貌似很有道理，可我怎么拦啊？


    三师姐露出鼓励的眼神，说道：「相信自己。」


    柳翩长叹一口气，说道：「只拦住它们的话，确不必非得正面交锋，但请师伯动作快点。」


    三师姐直接持剑鞘，剑鞘自身的剑意便已瞬间轰击在岁月长河的界碑壁垒上。


    已耗尽的剑意尚未恢复多少，相比剑意，气的损耗更难恢复，可也别无他法。


    三师姐能用剑鞘里的剑意，柳翩可没有别的剑意能用。


    就算想借别人的剑意，那也得有别人啊。


    柳翩摆开架势，施展第五剑式——气动山河。


    无需借助剑意，大范围阻拦亡魂靠近，短时间里，这招足够用。


    虽然岁月长河里的亡魂开始袭击人，但仍是没有意识，它们就算具备很强的力量，没有思想，自也不懂什么是战术，不懂得如何运用力量。


    只要不正面交锋，柳翩有办法把它们耍的团团转。


    第一剑式——融雪。


    第二剑式——照空流云。


    第三剑式——三尺秋水。


    第四剑式——剑尘不染。


    但因亡魂太多，投机取巧的方式无法长时间运用，难免会跑出几条漏网之鱼。


    柳翩当即施展各种剑技，也顾不得消耗问题。


    更以念镇魂，虽造诣尚浅，可亦压制大量亡魂不得动弹。


    只是做不到压制那些守矩力量的亡魂。


    柳翩咬紧牙关，却也并未催促三师姐。


    就算把力量消耗的丝毫不剩，不到最后一刻，他都不会停手。


    好在三师姐没有坑他。


    以剑鞘剑意轰击界碑壁垒十次。


    终是打开虚空裂缝。


    柳翩紧随三师姐的身影，用最快速度跃入裂缝。


    双脚触地，柳翩直接瘫倒。


    他大口喘着气。


    三师姐回望了眼汕雪界碑。


    然后目视远处叠嶂群山。


    很快就确认方位。


    身影缓缓浮空。


    柳翩见此，踉跄着腾空跟上。


    群山满目疮痍。


    但妖气已散多时。


    柳翩稳住气息，略显诧异说道：「按理说，岁月长河有莫名力量阻隔，亡魂袭人，汕雪情况应当很危险，怎么像是一切都结束了的样子？」


    跨越群山，出现在眼前的城镇里是百姓们在收拾废墟。


    最奇怪的是，除了个别低境界的武夫，居然不见一个修士身影。


    要说汕雪修士都死绝了，百姓也没机会能打扫城镇。


    场面不说多惨烈，也不该这般‘祥和"。


    三师姐仅是微微蹙眉，没有入城询问的意思。


    无论剑意寻踪还是闯入汕雪，都消耗很大。


    最好首先确定那股与剑鞘共鸣产生的剧烈反应是什么。


    但随着前往目的地的途中所见所闻，柳翩心里疑惑更甚。


    三师姐有意避开汕雪人的耳目，免得横生变故。


    柳翩也只能暂且藏着心里疑惑。


    稍微花了些时间。


    他们来到一座山中。


    这里很清静。


    周边没有城镇。


    也没有妖狱苏醒的痕迹。


    三师姐驻足说道：「稍微休养片刻，等恢复些力气，再以剑意寻踪找到准确位置。」


    柳翩点头。


    他的消耗可比三师姐更严重。


    剑意好说。


    但没有黄庭的他，元气损耗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过来。


    那会极大影响他的战力。


    相比找到老师，他认为这些都是值得的。


    就算不一定真能找到。


    柳翩神色略显复杂。


    ......


    汕雪神山。


    姜望离开湖上庭院。


    他不担心那个读书人会趁机在汕雪做什么。


    毕竟第一类和第二类真性在外面。


    不说洞悉汕雪所有事。


    在二类真性的视角及感知下，姜望都能像亲眼目睹。


    显然汕雪已经变得很平静。


    妖王被一锅端。


    大妖们反抗不了。


    道行低的毫不犹豫纷纷遁藏。


    要彻底把汕雪里所有妖怪杀干净很难。


    但也基本上没有了妖患。


    其间亦未有妖狱再苏醒。


    无垢道修士仍不敢放松警惕。


    召回二类真性的同时，姜望直接以蛮力踏出神山。


    当然，这个蛮力是加持了神性的。


    也证明姜望的力量确实更强了。


    他回头看了眼神山，掠空而走。


    只靠他自己找到那个读书人，难度很大。


    毕竟汕雪那么大，真想躲，把所有气息都内敛，实如大海捞针。


    必须借助无垢道的力量。


    姜望没有把汕雪正神和仙人的事告诉灵虚真人和岑真人他们，仅是道出那个读书人的特征，让无垢道修士掘地三尺，找出这个人。


    灵虚真人他们也见过汕雪青玄署行令记忆里呈现的画面，就腰间悬挂的一支笔，便能明白这个读书人便是幕后黑手，姜望能说出更多特征，显然是已经接触过。


    虽然意识到姜望许是有所隐瞒，他们也没有过多询问。


    别的不说，姜望杀死青玄署行令和北门门主的画面，现在想想，还是心有余悸。


    岑真人皱眉说道：「那人能在记忆里隐藏面容，随时也可以改容换貌，只以当前特征恐怕很难找吧？如果完完全全变了个人，就算面对面碰见，又怎能知晓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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