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就算你是老大,也不能不讲道理啊,娘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咱娘能干的时候,是咱们仨的娘,大哥你生孩子,二哥娶媳妇,都来找娘拿银子,就连你们盖房子买木材的钱,都是娘拿出来了自己的棺材本。”
孙家老三越说越生气,鼻子恨不得朝天出气,继续说道:“怎么到了我这里,媳妇没娶,孩子没生,还得一个人抚养着生病的老娘?你们这是不孝顺!”
“好小子!敢说我们不孝顺?”
孙老大跟孙老二被他两句话气的发毛,抄家伙就厮打起来了。
抓头发的抓头发,拍砖的拍砖。
三个亲兄弟现在跟三哥嫡亲的仇家似的,在院子里面抱着,滚作一团。
孙寡妇在屋里的小床上,透过窗户的一条小缝隙,看的直掉眼泪。
她的三个儿子,被她养的健健康康的,一个个都长大成人了。
只可惜……只可惜啊……
没有一个愿意在她瘫痪在床的时候,伸一把手,拉她这个老娘一把啊!
孙寡妇眼泪哭瞎了也没有法子,她没了劳动力,再也没有使用的价值了。
躺在床上连看个孩子都干不了,三个儿子打成了乌眼鸡,也没有分出来个胜负出来。
最后,还都是三个人异口同声的坚定,谁也不想去养她。
邻里乡亲的跟她家关系也不好,以前都没有一个人会去他们家串门走亲戚的,如今他们家出了这样的笑话,都是在外面笑笑得了,总不能进到人家屋子里面去笑的吧。
没人看着,三个儿子干脆连饭都不管了。
老大老二在镇上有自己的房子,老三跟孙寡妇住在一起,只是他每天忙着打零工攒钱娶媳妇,自己有时候都吃不上饭呢。
老娘给两个哥哥攒下了一份家业,到自己的时候,就什么也没有,他心里面不平不忿的,有时候就算是想起来了老娘没有吃饭,也懒得过去。
他心里面委屈的慌。
孙寡妇守着自己的那半截儿断指,天天躲在屋里面抹眼泪。
白天太阳出来的时候还好,屋里面能晒到一半的太阳,还算是暖喝一些。
一到晚上,小破屋里四面漏风,她如今住的地方原本是家里面的杂物间,堆放着农具等杂物,三儿子说以后娶媳妇的时候她以前住的那间要做婚房,这样才算是弥补了跟哥哥们的不公平,就把她给抬到了这里来。
杂物间一到晚上冷的要命。
又冷又饿,孙寡妇开始彻夜的哭喊。
孙家三儿子是个傻愣的,他娘一喊就过去打人,孙寡妇挨了两三次打,学乖了。等到儿子出门的时候喊。
邻里乡亲的有实在看不下去这几个兄弟行为的人,也出于一片善心的同情。
就把这事报了官。
衙门口的捕头过来带人,杂物间里面臭的要命。
“妈的,茅坑都没这气味吧!”
“茅坑?我还以为是化粪池成了精呢!”
过来带人的捕快骂骂咧咧的,真的是太臭了。
没呆一会儿,实在受不住了,把窗户砸开了,散了好大一会儿的气儿,才能进人。
孙寡妇邋里邋遢的,总不能让她去污了衙门口。又喊了本家的两个儿媳妇过来,给她换上了一身稍微干净一些的衣服,把人收拾了一番,这才带到了县衙门里面。
孙家的三个儿子已经跪在厅堂之上了。
围观的老百姓乌泱泱的一片。
谁不认识孙寡妇啊,早几年,她可是这海晏城里面,有名的一员恶霸。
城里城外,少有人不知道她的名声的。
如今她们家也打起来官司了,那可得好好来看看。
不少人宁可跟顾六爷请了假,专门跑到这里凑热闹的。
雪中送炭难,落井下石,不过是动动嘴的事情。
“善恶到头终有报啊!”
“就是!也是她活该了,当初想想她干的那些事情,哪一样是人事?如今落到这个下场,真的是老天爷有眼了!”
“可不是嘛,当初她为了他们家老大读书识字,闹得县里面鸡犬不宁,不花一分钱还逼逼叨叨的,弄得县里面最后一个教书先生也没了,如今娃娃们念书要跑几十里的路,到别的县才成!真的是造孽啊!”
“说的对!她之前骂人家宋婆婆绝户头,愣生生把人家好好地一个老太太给气死了。眼下她倒是好了,自己三个儿子呢,做鬼绝户头这仨字都找不上她。看哪个愿意孝顺。”
……
周围村民们的话,一字一句的,都清晰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面。
若是前些日子她听到了,可能还会掉眼泪,再嗷嗷的嚎上几嗓子。
这些手段,可是她用了一辈子的厉害武器。
如今,她已经不会。
连她的亲儿子都不待见她,她再哭,给谁看?
“堂下下跪何人?”
欧县令一拍惊堂木,堂下马上肃静,众人都不说话了。
孙寡妇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下来了,“民妇孙氏,求县太爷给口饭吃。”
别人都不待见她,但是她也舍不得死,就算是艰难的活着,她也舍不得立刻马上就去死了。
人,就是这么的贱!
“孙氏?”欧县令厉声,“状告何人?所求何事?”
孙寡妇抽了抽鼻子:“告我那三个不孝顺的儿子,求一口能够安稳的晚年茶饭。”她真心诚意的趴着磕了一个头,“求县太爷给民妇一条活路!”
她这辈子,再也没有比这次落下的眼泪更真诚的了。
可惜,老百姓都不信了。
“瞧瞧,又开始,她这一哭,我都怀疑她那三个儿子是不是被诬陷的了?”
“确实有点儿,她一哭我总觉得有什么目的……”、
“嗨,希望青天大老爷明断吧,能够分辨出孙寡妇的真假……”
……
孙寡妇听着耳边的话,哭的更厉害了。
欧县令又瞧了瞧惊堂木:“肃静!肃静!”
左右两边的差官也都跟着助威呐喊:“威武……”
声调拖得老长了,让老百姓们不禁止住了声音。
欧县令继续说道:“被告,原告说的,可是事实?”
他又转头问孙家的三个兄弟。
要说孙寡妇是个会演戏的老太太,眼泪那是说来就来。
她亲手养大的三个儿子一个个的都得了她的真传。
“青天大老爷愿望啊!”
“大老爷!我家老娘得了魔疯症,自从她瘫痪以后,就想着法子折磨家里的儿媳妇,搅得全家不得安宁,又自己闹着发汗,要去旁屋住,我们几个亲生儿子样样依她,她竟然还要倒打一耙!求青天大老爷还我们哥仨一个公道啊!”
“求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还我们兄弟三人一个清白!”
三个兄弟张口就开始嘤嘤的道着委屈。
总的来说,就是一句话,委屈,他们孝顺,他娘出去作天作地作不了旁人了,就想着法子在家里造作儿子和儿媳妇。
这话让一旁来凑热闹的老百姓听了,自然是大多数人都深有体会!
孙寡妇这一招使了一辈子了。
“大人!小民觉得她儿子说的不无道理,草民之前就是被她连哭带嚎叫的给欺骗了,赔了银子还得挨骂!”
有人头一个站出来替孙寡妇的三个儿子说话。
接着,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自己曾经在孙寡妇手底下吃过的亏,一样一样的都给描述出来了。
虽然里面不乏添油加醋的成分,但是说出来以后,大家的遭遇经历,竟然如此的雷同。
让欧县令也有些为难了。
这种状告儿子不孝顺的案子。
原本是要按照忤逆之罪来说的。
地方上出了忤逆的案子,二话不说,地方官先连降三品,他这个县令过了此事也就做不成了。
可是孙家这种情况,这么多老百姓站出来给孙家三个儿子作证。
之前菜市口砍头的事情,他已经深刻体会到了当地民风的“朴实”,老丈人也明示暗示的敲打他,让他多多在乎民意。
师爷把在场众人的口供都给一一写了下来,
欧田又问了一些其他的内容,还是没有法子做出抉择。
就先留中不置,把其中出现分歧的地方,呈递上去。
过了几天,郡里面送来文书。
应以民意为重。
欧田自然是把孙家兄弟三人给放了,叮嘱他们日后要好生伺候老娘,不要再聒噪的邻里乡亲以为家里面做什么虐待殴打的事情。
此事也就结案了。
孙寡妇出去转了一圈,才过了两天的体面日子。
就又被打回原样了。
只是这次,家里的三个儿子倒是能够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好好谈谈了。
不是他们三个良心发现,而是一致的认为,让老娘天天这样在家里狼哭鬼嚎的也不成办法。
天天忙得要命,哪有功夫三天两头的应付衙门口的盘问。
后来还是老二出了个“好”主意,一劳永逸的解决了这件事情。
孙寡妇看着大儿子端过来的哑药,一个劲儿的挣扎。
他们就没打算让她再好好地出去,连带着要给她下药这事都没有背着她。
“娘,你喝了吧。哑药又不是毒药,以后咱们也吵不到邻居,您都这个样子了,总的做一两样,不给大家伙添麻烦的事情啊。”
老二在一旁附和:“是啊,临老临老,您好歹做一样正经好事啊。”
两个兄弟一个按着她的脑袋,把她的嘴掰开,另一个顺手把药管了进去。
一碗药下肚子,孙寡妇骂骂咧咧的又哭了起来。
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三个兔崽子会用这种法子来对她。
她恨!她好恨啊!
她辛苦一辈子,都是为了这三个狼崽子!
没想到,到最后,这三个狼崽子!
呜呜呜……
孙寡妇的声音越来越沙哑,骂着骂着就发不出声来了。
孙家老三惊喜道:“二哥,你这药真是神了!”
“那可不,给牛吃了都不会再叫,更何况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