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去吧。”


    平静的声音自时海阴影传向衡华。


    望着邪皇未来，衡华不敢有一丝一毫大意。他可不信，邪道的自己是什么良善人儿。


    但——


    他无法从阴影中感知到混乱与疯狂。


    邪修的特质仿佛根本不存在。


    衡华感知中，“未来魔帝”是一团扭曲的魔性。变幻莫测，俱千百面。


    而“未来邪皇”形似无穷尽的漆黑沧海。平静如墨，海面下隐藏着无穷杀机。可风平浪静时，却只有连天水景，安逸祥和。


    但这安逸本身，便是最大的怪异。


    他的道行可能还在魔帝未来之上。


    不过他未曾证道，因为众人尚可以灵觉察觉一丝不祥。这一丝一缕的灵觉感应，正是邪皇尚未升华为无上道果的凭证。


    “呵——皇兄未免太过无礼，仙道这几位都来了，你还不肯现身。纵然有着‘那一位’保底，可你是不是显得太轻松了？”


    黑雾流转，旗幡缓缓凝聚。


    “天瑜，神雷降魔！”


    在帝魔旗凝聚之前，伏衡华迅速施展“玉皇勘令”打断。


    众目睽睽之下，这是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啊。


    未来魔帝似乎反应过来，不怀好意看向周遭一众人等。


    叮——


    紫气飘忽，一轮皓日临时海而普照。紫皇阁的仙人未来从容出手，三千丈紫气遮掩战场，阻隔外人窥探。


    同一时刻，玉圣阁的阁主未来将一颗“玉珠”投向烛阴天魔。


    紫皇、玉圣，在外人眼中针锋相对的道统传承，如今在衡华的两个未来可能性配合下，让衡华大有启迪。


    “果然，两家观道而行，俱为造化。”


    联想四个文明的造化成果，伏衡华心头火热，更坚定自己的道路。


    唯“造化”永恒，唯“造化”才是第六文明的极致。紫皇、玉圣两位祖师的道路与自己相类，都是在研究、践行造化之道。


    “你二人的造化合力，又岂能比得上天魔莫测？”


    烛阴天魔手中出现一只断刃，对前面虚空一斩后，迅速刺向时海下方的阴影。


    仅天魔一念，两位未来仙人的攻势戛然而止。


    扭曲时空的怪异切断二人合击，而断刃刺向下方，更激活邪皇反击。


    呼呼——


    阴风吹动，邪皇阴影转眼分化三千道，一边迎击烛阴天魔，一边对所有的仙道化身展开攻势。


    那一霎，仿佛惊雷划破宁静的海面，骤急的攻势仿佛毁天灭地的飓风吞噬周边的一切。


    不只是心头那一点不祥，大难临头的预兆充斥每个人脑海。


    “这小子的未来这么邪性吗？”


    孟晨骂了一句：“伏丹维到底怎么教的！”


    殷彦青凑在月镜先生身边：“伯父？”


    “邪皇乃天纵之才，算是咱们的大前辈。结合数个文明的遗产而修成‘邪皇道果’，化作不死不灭的邪神之躯。衡华未来必与他一战，从而……”


    若以道性相压，自是踏着邪皇遗产成就无上大道。


    而若是以邪克邪，两代邪皇相争，必有一人能走上邪道巅峰。


    “邪皇未来”之超然，便在于此。


    他无须如“魔帝未来”一般苦苦纠缠，未来总有一天，伏衡华会走上“与邪皇对决”的那一日。


    那一日的成败，才关乎邪皇未来是否存在。


    “你们快看——”


    九鱼上人惊恐看着自己的手臂。


    绿毛随着狂暴邪性激活，开始迅速在他身上生出。


    不只是他，他的不死药山中，无数不死草开始大面积枯萎。就连药山深处，视作长生飞仙之根本的那一株仙药，也出现萎靡之态。


    “这还仅仅是一个未来的可能吗？”


    这都快真正触及逆行时空，过去未来唯我如一的证道境界了！


    不只是他，其他人在邪气蔓延时，也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变异。


    长出尸毛，只是最浅显的特质。沧澜子精通变化之术，自身血肉也兼具变化特质。在邪气污染下，他身上长出鳞甲、鸟羽，下半身已经开始向“兽”转变。


    目光闪动，沧澜子窥向邪皇所代表的那一条未来。


    静墨之海覆盖东莱。


    无数阴影在黑色的邪域游荡，仿如鱼儿一般。


    可当它们跃出水面，沧澜子差点恶心到呕吐。


    体长三丈到三百丈不等，那些浑身长满五颜六色尸毛的怪物，有着千百张面孔。或狰狞，或慈善，或仇恨，或哭泣。


    当一只“千面怪物”出现在水面时，它身上的千百面孔立时发出千百重声音。刺耳的声音仿佛从遥远未来传递到沧澜子耳中。


    下一刻，越来越多的“千面怪”浮上水面。


    轰——


    伴随一头体长千里的邪兽上浮，那一张张面孔迅速把周围的“千面怪”吞噬殆尽。同时，他体表千面露出虔诚之色，吟诵一种沧澜子无法理解的“咒文”。


    只是在他仔细观察未来，想要聆听那种“咒文”时，不知不觉间，他手臂尸毛下冒出一个个鼓包，眼鼻嘴在那些鼓包中逐一出现。


    仅聆听未来“邪言”，沧澜子就开始向“千面邪物”转变。


    亏得沧澜子反应及时，主动将手臂斩掉。


    残臂落入时海，飞向“邪皇阴影”。


    他只随手一点，断臂立时化生千丈之躯。


    无数面孔在邪灵体表生长。当其中几个面孔成熟，主动从邪灵身上剥离，又再度生成新的“邪灵”，开始生长属于自己的千面邪躯。


    邪皇创造了一个种族。


    不，他是将东莱众生扭曲为另一种“生命体”。一种以邪皇大道彰显而来的造化产物。


    无须阴阳交合，只要邪面自我分裂，就可源源不断增生的种族。


    “皇兄手段比我更邪门啊。”


    烛阴天魔发出轻笑，挥刀斩断靠近自己的攻击。


    他踏着轻快而诡秘的步伐，顺着时光波动而闪现。


    上一刻还在伏衡华对面，下一刻便绕到其身后。


    可察觉伏衡华的天邪剑外加云轴准备就绪。他又瞬间游走，跑去攻击伏宣和。


    但瞧见伏宣和与东墨阳准备的反击，他又凑过去暗算九鱼上人。


    几度闪现，趁众人应对邪皇攻势时，他险些就把单灵庆推入时海。


    “鸿钧天下。”


    玄白仙光层层散开，千面邪灵被阴阳仙光束缚，无法继续增生。而烛阴天魔也被仙光驱离，不得不从众人身边离开。


    烛阴天魔回到最初的位置，打量“太玄阴阳元道教主”。


    能在乱序时海出现的未来投影，都是触及证道或有望证道的存在。


    至于证道后的未来，则不会出现于此。


    因为证道之后，讲究一个“弥封无影”。


    三界十方芸芸众生理论上都存在最少一条“证道未来”。


    总不能每一个人都可以随意靠着证道后的未来干涉过去吧？


    那岂非天下众生，俱是证道之辈？


    对于伏衡华这样潜力过人，有多个证道可能性的人，他的证道到底是哪一个道果，着实是未知数。


    未来魔帝能感知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条无上魔尊之路。


    他相信邪皇、阴阳教主等未来，也能感知到证道后的道果。


    “论道行，这得太玄道圣真传的阴阳教主，可能比我更高明些，能借来一点无上阴阳道果的力量。”


    轰轰——


    金光闪耀，东墨阳驱使的“两仪神将”脱离其掌控，主动飞到阴阳教主身后。


    也不见教主再有动作。


    那神将高举龙刀，狠狠对下一斩。


    千面邪灵与其衍生而出的子体，尽数在这一刀中覆灭。


    “你自去吧。”阴阳教主也开口了。


    他注视着时海深处的阴影，缓缓道：“此处由我等牵制，你速去救人。”


    阴阳二气飘落成神龙，每一次神龙上下飞腾，便有一部分邪气被强行转化。


    看着这尊阴阳真仙，衡华神情亦是复杂不已。


    衡者，均衡也。


    入太玄道统，参均衡阴阳之法，立鸿钧天下之大愿，成一方仙道教主。


    虽前途广大不逊造化道果，可是……


    衡华总有种内定的微妙感觉。太玄之道光鲜亮丽，顺风顺水，可终究少了一些东西。


    思索间，他化作一阵风靠近“世界胚芽”。


    烛阴天魔目光一闪，再度化作虚相飘过去。


    可没等靠近，便被邪皇一击弹指逼退。


    阴阳教主挥挥手，对单灵庆等人道。


    “你等都离开吧。时海混乱无序，过去未来尽在于此。你等不可久留，且在外面等着。”


    两仪神将将龙刀轻轻一横，阴阳二气化作一条金桥立于时海之上，将众人送走。


    可伏宣和托着花钗，静静看着世界胚芽，似乎打算做些什么。


    阴阳教主轻轻一叹，烛阴天魔冷笑两声，就连时海底层的阴影也开口了。


    “世间万事皆难两全，有一得必有一失。兄长退还天都，尚有证圣之望。若此刻驻足，圣道难矣。”


    阴影消散，露出一位披发赤足的白衣少年。


    邪非全恶。


    固然未来的邪皇心智扭曲，以折磨他人为乐。


    可面对曾经的兄长，还是好言忠告了一句。


    伏宣和眼睛一亮，随后凝眉思索道：“你这话中之意，还有救？”


    教主、天魔、邪皇默然无言。


    只是三者不约而同，看向时海一处角落。


    在这群人进来不久，又有一人偷偷尾随而来。


    那人看到三人六道目光的注视，心下凛然。


    这小子的未来投影如此强横，竟能发现我的存在？


    那位大人交给我的力量，竟然也……


    “老实离去，你和大哥的情劫麻烦，我权当不存在。”


    阴阳教主屈指一点，赤绫魔帝的化身毫无反抗之力，直接从时海扔出去。


    紧接着，邪皇一掌拍出，震碎时空，将伏宣和扔出时海。


    当时海只剩下“伏衡华们”后，烛阴天魔活动拳脚。


    “看来，两位之间已有默契。好好——那就让我们好好较量一番，看看谁才是最有望证道之人。”


    阴阳教主和邪皇对视，看到彼此眼中的古怪，然后默契的转过头。


    弥封无影，针对证道之后。


    证道者过去未来一体，无须干涉自己证道前的历史。


    但——


    既然伏衡华的未来有修魔的，堕邪的，入太玄等道统的。


    那么，难道没有一条坚定造化大道的未证道之身吗？


    位于证道门前，一脚踏出即为证道，一步后退即为真仙极致。


    烛阴天魔这么跳，为何没有一位造化之道的未来身出面阻拦？


    “两位稍安勿躁，且陪他耍弄一通。须知，世间万物俱在造化也。”


    ……


    斑驳古朴的门扉前。


    阴阳教主与邪皇同坐最后一阶的平台。


    与他们相对的，是一位背靠门扉的青年。


    门扉被无数条锁链纠缠，太玄、造化、阴阳、八卦、至邪、天魔、太虚、万幻……


    无数种伏衡华理解的大道尽显于此，化作证道之障碍，牢牢纠缠道果真门。


    证道者的劫数千百花样，但有一道劫数是必然面对的——万道阻临。


    证道，意味着盖棺落定。


    除却证道选择的这一条道路外，前面人生走过或面临的其他大道可能性，都会幻化一尊尊道神前来阻道。


    推开证道之门，意味着对其他可能性的否定。


    因此，要来一场万道之战，彻底决定一切。


    当然，许多证道者的修行，都是一条大道走到头。多道纠缠的情况少之又少，具备在大道门前奋力一搏的，更是罕见。


    太玄道圣自转世重修到证道，就没面临其他大道干扰的情况。


    他在推开证道门时，虽有无数浪花凝聚的可能性在时海哀嚎。但阴阳神光扫出一击，便全数洗涤，只留一条阴阳大道。


    昂首踏入证道之门，道果既成矣。


    可伏衡华不同。


    他的大道真果尚在门内，而有资格竞争的人，除造化大道修成的那一位，尚有其他好几人。


    在证道最后一步，就是伏衡华自身的搏杀。


    端看造化道果能否压服邪皇、阴阳教主等人，横扫万道，成就自身。


    此谓：“九九归真法奥玄，诸魔乱道证元天。三三劫满炼一念，始知本我道得全。”


    是《造化会元功》圆满，取得真经返还东土时，增补的阴魔夺经之劫。


    这一劫时，外道尽没，唯有伏衡华自身的斗法。


    阴魔，皆由心生，乃衡华自身夺道之劫也。


    “时海之乱，烛魔窃位。这逆乱时空之祸，本当应在最后一劫。却偏偏在入圣之初来了一场预演。”


    阴阳教主轻叹道：“此等闹剧，你又何必？”


    “我修造化道，入道之初的七难劫数，便堪比寻常人的结丹劫数，是剑仙们都少有的凶险恶难。可对我而言，不也轻轻松松度过？”


    邪皇冷冰冰道：“那一劫可不轻松。”


    “道心永固，些许外难皆是浮云。”


    道音流转，造化生灭。


    这道光影稳坐高台，静望自己走过的一生。


    万道阻临，有正反双方。他是挑战者，阴阳教主也好，不死邪皇也罢。这些同样窥见大道真果的未来身，都是应其召唤而来的迎战者。


    败，这些“阴魔”夺取真经，成就大道。


    胜，自己堂而皇之进入道门，修成自己的大道真果。


    “你既认定道心永固，何妨我以大道相试？”


    阴阳教主和邪皇本就处于证道门前，只是那些受到感召的诸天道神尚未全数降临，大战尚未开始。


    所以，他也打算玩弄一些小手段。


    不求真正引其入道，只要有一丝动摇。


    便可在此刻最终决战获取一丝先机。


    “我既默许两位降临过去，去与烛魔纠缠，自早有准备。教主可携紫皇、玉圣同往，看看我那过去身的道心，能不能动摇。”


    随后，他看向另一侧邪皇。


    “没兴趣。”


    “既如此，就让大赤道友同往，凑齐四圣之数吧。”


    光影幽幽望向时海。


    一道赤光正在诸多未来中浮沉，争夺道缘凝聚真身，以求来证道门前放手一搏。这是伏衡华修炼《大赤天书》的未来，可比起其他可能性，这个未来过于渺茫，迟迟无法化形。


    光影随手一指，造化道光在时海一卷，助大赤真仙显化。


    阴阳教主微微一笑，拂袖将大赤真仙扫入时海，浑浑噩噩间落至入圣之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