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海坐在唐玉霞面前，含笑说道：“阿姨。我是来报到的。”


    唐玉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疑惑的看着他。


    李云海笑眯眯的说道：“我不是商业局信息科的科长吗？虽说是挂职，但我也得来坐班吧？”


    唐玉霞这才恍然大悟，笑吟吟的说道：“信息科还没有正式成立。”


    李云海打定了主意，要拿下这个信息科长的职务，便道：“我知道阿姨很忙，而我呢比较闲，要不我先入职，由我来组建信息科？”


    唐玉霞早就打定主意要提拔李云海，这不仅是出于培养家族后代人才的需要，也是本单位的确需要一位懂计算机技术的专业人才。


    李云海之前和西江大学的副校长吴宗伟聊过天，西江大学的计算机系，成立不到三年时间，也就是说，全省第一批计算机系的大学生，尚在校深造，还没有毕业。


    本省如此，外省也差不多。


    清北倒是有计算机系，但每年才多少人？哪里够分配的？


    而且，不是李云海说大话，这个年代的计算机毕业生，也未必有他懂得多。毕竟实践出真知。很多在校大学生，连上机的时间都有限，只怕连计算机都没有拆解过，更没有组建一个计算机中心的经验。


    唐玉霞以前刚认识李云海时，只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不靠谱，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居然要下海经商，对他存在很大的成见。


    但后来接触得多了，唐玉霞越来越发现他是个人才！


    省署和商业局今年采购的第一批办公设备，就是找李云海拿的货，也是李云海来组装的，就连沈秀兰这个电脑骨干，也是李云海的学生，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从此，唐玉霞认知到了李云海的才华，也默许了他和女儿的交往。


    现在李云海主动提出来，由他来组建商业局的信息科，唐玉霞当然是同意的，也颇感欣慰，以为李云海是主动来分担自己的工作。


    “行啊！”唐玉霞放下手头的工作，认真和李云海讨论起来，说道，“信息科是一个全新的科室，省里有的部门已经在着手成立。我们商业局内部也做了讨论，报请了上级领导批准，正准备筹建信息科。”


    省商业局，是厅局一级的单位。


    信息科只是商业局办公室下面的一个科室。


    办公室的事务，都由唐玉霞说了算，何况一个科室的职务任命？当然由她全权做主。


    现在还没有电子商务，也没有互联网，但单位内部的计算机，可以实现联网互通，也就是局域网络。


    早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就已经实现多个主机互联，实现计算机和计算机之间的通信。


    1981年，tcp/ip协议诞生，实现了不同厂家生产的计算机之间的互连。


    信息科的职责，负责组织接入综合业务网络系统的计算机设备及其耗材的选型和采购工作；主要是负责中心机房管理与运行维护工作；负责局域网络管理与运行维护工作；负责计算机软硬件设备安装、管理与运行维护工作；负责组织相关培训，确保本单位所有员工充分理解和遵守信息科技风险管理制度和流程；负责与信息科技有关的统计、分析和档案管理工作等等。


    这些无疑都是李云海的长项。


    唐玉霞当即走流程，由她提名，再召开班子会议，进行讨论通过，再由组织部门发文任命。


    科长的任命，必须有任职文件，而且必须是带文号的红头文件。


    但其实怎么说呢，在单位内部，特别是办公室下属的科股级干部，一般都是由上级直接任命。


    当然了，该走的流程必须走，所以有人说，这叫认认真真搞形式，扎扎实实走过场。


    在商业局里，唐玉霞别说要任命一个科长，便是一个处级的职务，她也能当家作主。


    但在班子会议上，还是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


    副手齐天成明确的反对：“李云海？他不是楼下省个协的会长吗？个体户而已，怎么能担任我们局里的信息科长呢？”


    唐玉霞说，李云海虽然是个体户，但他现在是省个协的会长，最重要的是，他的计算机知识十分丰富，是我们现在能找到的最厉害的计算机技术人员。我们要组建信息科，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其他班子成员，理智的没有发言，任由齐天成和唐玉霞唱反调。


    齐天成以为，李云海再厉害，也是个体户，不符合组织流程。


    唐玉霞表示，我们选拔的是人才。不必局限于学历和经验，不拘一格才能发掘更多的人才。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唯才是举，才是正途。


    齐天成以为不妥当，虽然说不拘一格降人才，但李云海连股级经历都没有，直接担任科长职务，这不是连升三级了吗？


    唐玉霞却以为，李云海有学历，曾经在梅山县机械厂任过职，现在更是省个协的会长，做为人才引进我们局里，担任科长一职，都算大材小用了！


    她这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提拔李云海！


    齐天成一力反对，说李云海到底有多少才识，我们也不知道，如果他是个研究生，那我无话可说。可是他的学历也只有中专毕业，当个副科级都算抬举他了，科长一职，就怕他干不来！


    唐玉霞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她决定不再做无谓的口舌之争，直接抛出最强杀手锏，说既然有同志反对，那咱们就履行组织程序，大家举手投票，进行表决吧！


    说完，她率先高举右手，然后一个个的看向与会人员。


    唰！


    有人举手。


    紧接着又有人举手。


    最后，只有齐天成一人投了反对票。


    眼看大局已定，齐天成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尊重局委会议的决定，但我保留个人意见！”


    唐玉霞要的是结果，并不在乎过程，至于有谁会反对，她心里早就有数。


    齐天成明知道唐玉霞的背景，还敢提出反对意见，是因为他也有后台，并不害怕得罪唐玉霞。


    而且这是正常的人事讨论，齐天成的反对，也站在光明正大的角度，完全无可挑剔。


    任何一个单位里面，肯定都会存在博弈和利益冲突。


    商业局要成立信息科，齐天成是有想法的，他想提拔自己的人当科长，结果却被一个外来户李云海给占了去，他能不反对吗？


    有了科长，还得有一个副科长。


    失去了科长的竞争，副科长的人选，齐天成是势在必得的。


    可是，他原本想争的是科长，想要提拔的是一个副科长。现在如果再提名那个副科长，就算通过了，也只是将手下进行平调，对他的利益并没有达到最大化。


    所以，齐天成提出了另一个人名：“电脑室的马建文同志，参加工作有五年多时间了，他懂电脑技术，工作一直兢兢业业，我提名他为信息科的副科长。”


    唐玉霞这时才明白，原来马建文是齐天成一系的人马。


    如果刚才齐天成投了赞成票，那这个副科长，唐玉霞肯定会卖他一个顺水人情。


    现在的情势是，齐天成不仁在先，那唐玉霞也没必要讲义气。


    她先问众人：“大家还有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都可以提名嘛！”


    齐天成一听她这话，立马变了脸色！


    很明显，唐玉霞并不打算投马建文的票。


    有人笑呵呵的提出来：“财务室的刘杰同志不错，他现在是股级干部，比马建文先参加工作，要提拔的话，也应该先提拔刘杰同志。”


    齐天成听了，脸色便是一沉，拂然不悦的说道：“刘杰同志是很优秀，但他并不懂计算机技术，我看不妥当，还是马建文同志更合适。”


    唐玉霞淡淡的说道：“刘杰同志很不错，李云海是科长，他很懂计算机技术，再配一个懂财务的副科长辅助他，相得益彰。”


    齐天成咬了咬牙，闷声不吭。


    他如果再反对，就要得罪好几个人！一个是提名刘杰的人，二个是刘杰背后的父母，三是刘杰本人，四是唐玉霞。


    刘杰的背景，局里的人都知道。


    如果说之前反对李云海，齐天成是出于组织程序考虑，现在再反对刘杰，就真的是在针对唐玉霞了，也会把唐玉霞彻底得罪。


    这个后果，是齐天成不想看到的。


    权衡利弊之后，齐天成无奈的选择了妥协。


    于是，刘杰以全票通过，被提拔为信息科的副科长。


    这一役，齐天成完败。


    看似一团和气的商业局班子会议，实则激流涌动，博弈了好几个回合。


    唐玉霞不仅成功的提拔了李云海，也团结了刘杰背后的支持者。


    她自己的出身也并不低，又得到了林振邦的耳提面授，在工作中的手段和心计，远非一般人所能及。


    这天上午，唐玉霞把李云海喊到了办公室，笑着告诉他，组织部门的任命文件下来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商业局办公室信息科的科长，刘杰同志是信息科的副科长。


    李云海连声道谢。


    唐玉霞微微一笑，说道：“你可以走马上任了，具体怎么组建信息科，你和刘杰同志商量一下，也可以请教办公室的主任高春生同志。”


    李云海恭谨的说了一声好。


    他喜气洋洋的走出唐玉霞的办公室，先来找刘杰。


    刘杰当然也已经得到了自己升职的消息，一见着李云海，便和他握手，两个人相谈甚欢。


    局里组建信息科以后，电脑室也划归信息科管理。


    信息科的办公室，就在电脑室的旁边。


    李云海虽然只是挂职，但该干的工作，一样也不会少。


    他和刘杰来到电脑室。


    沈秀兰有事不在里面。


    李云海一进门，就看到马建文把脚搁在电脑桌上，正捧着一本书在看。


    李云海轻咳一声，沉声说道：“马建文同志，上班时间，坐要有坐相！还有，工作时间内，不可以看闲书！”


    马建文愣了愣，先是吓了一跳，还以为来的是哪个领导，毕竟这语气实在太大，很是吓人。


    可是当他看清楚来人是李云海时，便将放下来的脚，又搁到了桌面上，把刚放下的书又举起来看，阴阳怪气的说道：“李云海，李会长，伱抖威风，是不是耍错地盘了？你那个协会，在我们楼下！我们这是商业局的办公室，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


    李云海走过来，将他的椅子往后一拉。


    马建文屁股往前一滑，啪达一声，身子跌坐在地上。


    他怒火中烧，一骨碌爬起来，拍拍屁股，指着李云海大声骂道：“李云海，你发神经吧？谁给你的权力，跑到我们商业局来撒野？个协的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我是商业局的人，不归你管！”


    李云海脸像阴了的天，灰蒙蒙黑沉沉的，沉声说道：“这是电脑室，你怎么能把脚放到办公桌上，成何体统！你居然还屡教不改！”


    马建文跳着脚，嚣张的道：“我做什么事，你管得着吗？这里是我的办公室，滚出去！”


    李云海深锁的眉毛，似被利刃般的寒风刮过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他指了指门口，说道：“该滚出去的人是你。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电脑室的成员。”


    马建文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的惊讶和困惑，随即爆发出嘹亮的笑声：“李云海，你是不是吃错人了？在个协发威风还不够，还想跑到我们商业局来抖威风？你算什么？嗯？你凭什么把我赶出电脑室？”


    李云海脸色变得铁青，眼睛里射出两道寒光，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你不配！”


    马建文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伸手来推搡李云海，嘴里骂骂咧咧的道：“你是什么东西？管到老子头上来了？滚出去！”


    可怜啊！


    瘦弱如他，居然也敢动手打架！


    他怎么可能是李云海的对手呢？


    李云海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门口用力一推。


    马建文站立不稳，身子噔噔噔往门外疾退。


    正好沈秀兰端着茶杯进来，被马建文撞到了胳膊，手里的一杯热茶，全部倒在了马建文身上。搪瓷杯子也掉落在地上。


    那是刚打来的开水！


    烫得马建文跟火烧眉毛似的，叽哩哇哩大叫大嚷，像个小丑似的跳来跳去。


    沈秀兰哎哟一声，失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云海？怎么了？”


    李云海沉着的一挥手，说道：“马建文不配在电脑室工作，被我赶出去了。”


    沈秀兰秀美的双眸，连着眨了几下，显然搞不清楚状况。


    人事的异动，都是局里领导决定的，在公示之前，他们最基层的职员，并不清楚。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其他办公室的人，很多人纷纷跑过来观看，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刘杰也不说话，站在旁边偷着乐。


    他知道李云海和马建文之间有宿仇，现在是李云海报仇的时刻，刘杰谁也不帮，只当看客。


    马建文挨了李云海的打，又被沈秀兰的开水给烫到了，急怒攻心，双目尽赤，指着李云海，对同事们大声喊道：“这个家伙，无缘无故的跑来打人！快喊保卫来！把他打出去！”


    同事们面面相觑，虽然从表面上来看，的确是像马建文所说的一样。


    但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


    能进体制内工作的，没有人是傻子，他们在搞清楚事情原委之前，没有人乱动。


    马建文见没有人帮自己，便大喊大叫，亲自跑下楼去喊保卫人员来。


    沈秀兰捡起自己的杯子。


    搪瓷杯子质量过硬，只磕出了几个小缺口，并不影响使用。


    她把杯子放到桌面上，推了推李云海：“你快走，这里我来应付。”


    不管李云海为什么要打马建文，也不管是谁的错，沈秀兰只维护李云海！


    李云海当然不会离开，他气定神闲的拍拍沈秀兰的手背，温声说道：“秀兰，没事，这里现在由我做主！”


    沈秀兰有点发懵，心想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她生怕马建文喊了保卫进来，到时吃亏的人是李云海，劝他先走，又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回到个协办公室去，就没有人敢动你了。


    李云海的眼神很高傲，骄傲得像一只鹰。


    得即高歌失即休，他正当得意之时，又岂会害怕一个小小的马建文？


    上次在银苑吃饭时，马建文就把李云海得罪狠了。


    只不过李云海并没有跟他一般见识。


    后来又陆续发生了几件事情，让李云海对这个人的好感降到了冰点。


    只是两人平时难得有交集，李云海也就没有寻他的仇。


    现在，李云海摇身一变，成了马建文的顶头上司，还不得抓住机会，狠狠踩他几脚？


    马建文很快就带着两个保卫冲了上来，指着李云海喊道：“就是他！他打我！把他抓起来！”


    两个保卫当然也认识李云海，讶异的说道：“这不是省个协的李会长吗？这？”


    很显然，他俩也并不傻，不会听信马建文的一面之词，就来抓李云海。


    李云海长身玉立，站在当地，冷眼扫了马建文一眼：“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马建文又急又怒，气得浑身发抖：“你们抓他啊！他是个体户！怕他干什么？”


    保卫还是没有动李云海。


    怕？


    能不怕吗？


    省个协挂牌时，来了那么多的领导！


    保卫们可是亲眼目睹，看得真真切切！


    李云海是个体户不假，但他是个体户的王啊！


    这能随随便便说抓就抓？


    马建文见保卫这么怂，便大喊一声：“行啊，李云海，我就不相信没有人治得了你，你打了我，我喊警察来抓你！”


    李云海眼睛闪着光芒，昂然说道：“好啊！快去快回，我等着你！”


    就在这时，一声沉喝声传了过来：


    “干什么呢？”


    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走过来的唐玉霞。


    唐玉霞指着众人，喝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马建文一见唐玉霞，跟见着了组织似的，委屈巴巴的哭诉道：“唐局，你得替我做主啊！这个家伙，跑到电脑室来耍威风，还说要把我踢我出电脑室呢？”


    唐玉霞知道李云海的为人，不会贸然不顾大体，问道：“李云海，这是怎么回事？”


    李云海把刚才看到的、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唐玉霞做了汇报。


    刘杰挺身而出，说李云海所言，句句属实。


    唐玉霞脸色一缓，对马建文道：“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马建文痛哭流涕的道：“唐局，要我离开电脑室，也轮不到他做主啊！”


    唐玉霞接下来的话，却让马建文痛恨不已。


    “李云海同志，现在已经是我们商业局办公室信息科的科长！刘杰同志是副科长！”


    马建文听了，有如五雷轰顶！


    悲痛、苦恼的情绪，堵满了他的心胸，似要从胸中漫溢出来了！


    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可是唐玉霞亲口所言，还能有假吗？


    “他、他是科长？”马建文骇然大惊，不可置信的嗫嚅道，“唐局，这不可能吧？他什么时候成科长了？我怎么不知道？”


    唐玉霞冷笑一声：“局里任命一个科长，还要先征求你的意见？”


    马建文羞愧无地，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以为李云海来这里闹事，肯定会被狠狠的修理，没想到小丑竟然是自己！


    李云海居然成了商业局的一个科长！


    马建文面如死灰！


    那些曾经被他唾弃的，却也是他后来仅有的。


    往后，他不得不放下一身傲气滚回现实，推杯换盏，阿谀奉承，夹起尾巴学做人。


    再看李云海，只见他眼睛象海水一样，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淡淡的。他嘴边漾着一抹浅浅的微笑，而眼珠却无比淡漠，神秘而纯洁。


    唐玉霞挥了挥手，沉着的说道：“我现在正式宣布一件事，我们局里成立了信息科，经过局委会议一致通过，聘请省个协的会长李云海同志，担任我们信息科的科长！李云海同志精通计算机信息业务，他当之无愧，也是众望所归！”


    商业局的同事们，一起鼓掌，为李云海叫好。


    沈秀兰刚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用力的拍着双手，眼睛里放出晶亮的光芒。


    这时，副局齐天成走了过来，看看马建文，问道：“怎么回事啊？”


    马建文像见着了亲爹一样，再次哭诉自己的不幸遭遇。


    齐天成浓眉一扬，当场发作，好你个李云海，你刚刚当上芝麻大点的官，就敢动我的人？


    在他看来，刚才的事情，不论对错，他也只护着自己人，而且他已经先入为主，认定是唐玉霞和李云海一起针对自己的人！


    于是，齐天成上前一步，说道：“这件事情，我有话说！”


    第一更，求月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