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海之前跟梅纪平说开股东会，不过是烟雾弹。


    天华大酒店只有三个投资方。


    一个是军资，一个是李云海，一个是林芝那个未曾谋面、尚未归国的姑姑。


    军资占51%的股份，李云海占40%的股份，林芝姑姑占9%的股份。


    显而易见，李云海只需要说服军资方就可以决定大局。


    还有一个最简单粗暴的方式，那就是直接找西州市署，要求更换设计和承建方。


    李云海和梅纪平商量，让省建工局这边尽快拿出设计图稿来。


    梅纪平说他们的设计图稿早就有了，是找的有色冶金设计研究院设计的图稿，因为之前有过一次内部竞标，他们拿这张设计稿参加了竞争。


    当时参与的建工单位有好几个，中建三局，中建五局三公司，还有省市两级的建工单位。


    后来传来内部消息，说是中建三局中标，不过也一直没有看到官宣。


    李云海说那就更好了，你把设计图纸给我看看。


    在设计中，这座天华大酒店，采用的是框架结构，主楼地下一层，地上高21层。


    因为总投资只有一个亿，在当时只能建这么高的楼。


    李云海看了设计图稿，十分满意。


    他找到西州市署负责天华大酒店项目的领导，查看了当时参加内部竞标的几家建筑公司的设计图纸。


    李云海提出意见，说省建工局的设计图，明显更加大气，希望能采纳这张设计稿。


    他说得很委婉，用的是商量口吻。


    但他字里行间说出来的话，却隐隐有一种不容反驳的气势。


    李云海是天华大酒店的第二大投资方，手握4000万巨资。


    他有很大的话语权。


    李云海了解过，即便是军资方，也要找银行贷款。


    如果李云海和林芝姑姑没有答应投资，军资方原本要贷款8000万。


    现在有了这两笔投资，军资方想要控股的话，还是一样要贷款，只不过贷款金额减少到了3100万。


    李云海拿出来的却是4000万真金白银。


    所以，李云海在天华大酒店这个项目上，说出来的话还是很有份量的。


    军资方只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并不能由某一个人说了算，可以理解为很多军工企业的共同投资。


    如果拆分成一个个的投资个体来看，那李云海肯定是最大的投资人。


    有鉴于此，西州市署充分考虑到了李云海的意见和诉求。


    其实不管交给谁来主理，反正都是国有单位承建。


    中建也好，省建也好，市建也罢，都差不多。


    这里面也有博弈，博的是人情，弈的是世故。


    省建工局本来竞争不过中建。


    现在有了李云海的支持，人情世故的天平很自然的向省建倾斜。


    何况省建是省里的单位，和省署、市署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市署领导经过讨论以后，决定将天华大酒店项目，交给省建工局。


    在项目书上，这个项目叫“天华大厦”，天华大酒店只是开在天华大厦的一家营业性质的酒店。


    正常来说，大厦主体和经营方可以是不同的投资人。


    但对天华大厦来说，它的建筑主体，和将来的经营方，都是同一批人。


    李云海得到市署的肯定答复后，当即联系了梅纪平，告诉他这一好消息。


    梅纪平听了，哈哈大笑，直夸李云海厉害，讲信誉，说到做到，又说我们之间的合作，还长远得很哪！


    两人约好了一起吃饭。


    李云海想到一事，问梅纪平，是不是认识西江大学的副校长胡宗伟？


    梅纪平说我和老胡是老同学了。


    李云海说那太好了，我和胡校长也熟悉，要不请他出来，一起吃个饭吧？


    梅纪平说那当然好了，是你请还是我请？


    李云海说都一样，要不还是我来请他吧？


    梅纪平笑着说好，他是精明人，当然明白李云海请胡宗伟出来吃饭的用意，无非就是想推销机器。


    西江大学刚刚采购了1000台计算机，暂时肯定不再需要计算机，但这么大的大学，对复印机、工程复印机等设备的需要也很大，就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采购。


    所以，李云海要时常和胡宗伟保持联系。


    他打电话给胡宗伟，结果接电话的另有其人，对方说胡校长开会去了，要一个小时以后才散会。


    李云海记录下时间，掐着一个小时过后，再次打电话过去。


    这次接听电话的是胡宗伟本人。


    李云海笑着问候，然后说自己约了梅纪平吃饭，听说胡校长和梅领导是老同学，所以斗胆相邀，请胡校长也赏个脸。


    胡宗伟和李云海打过交道，知道这是一个很爽朗，很会做人的年轻人，两人上次也在一起吃过饭，何况这次还有梅纪平作陪，他也就不再矜持，答应了下来。


    自古以来，宴无好宴。


    李云海请他们吃饭，一来是表示感谢，二来还是想推销产品。


    开席之前，聊天之际，李云海拿出工程机器的宣传册页，恭敬的递给胡宗伟，说我店里新进了一批工程复印机和工程打印机，恳请胡校长品鉴和指导。


    胡宗伟哈哈笑道：“我就知道，李云海请吃饭，肯定没有便宜的事情。”


    梅纪平拍着双手，大笑道：“老胡，我早就被他抓了壮丁，每样买了一台！”


    他得了李云海的好处，拿下了天华大厦的承建权，开心快乐得很，所以也愿意帮李云海说好话，说道：“老胡，你们学校肯定也需要工程打印机和工程复印机吧？伱们学校有建筑设计院，绝对用得着。”


    胡宗伟微微含笑，翻看李云海给的资料，说道：“这机器是香江的品牌？价格倒还合理，我咨询过一家德国的企业，价格比你们这个贵了两三倍。他们的机器好是好，就是买不起！”


    李云海笑着介绍，说这是香江派奇公司的，派奇公司属于陈氏集团所有，陈万兆是有名的亿万富翁，响誉国内外，他公司的产品值得信赖，而且这些机器，是和东洋川桂电机株式会社合作的，主要技术来自东洋，质量不比德国的差，价格却便宜一半以上。


    胡宗伟所在的西江大学，还真有工程设备方面的需求。


    他之前了解过多个品牌，但都觉得太贵了，买几台机器，要花上千万的资金，很不划算。所以一直都是找第三方机构合作。


    这个时代的消息极为闭塞，香江的产品再好，如果不在内地大肆宣传，知道的人不会太多。


    问题是，打广告也要考虑一个成本问题。


    像这种工程机器，真正需要的单位并不多，何况国内的消费水平实在一般。广告费像流水一样花出去，最后很可能还要亏本。


    所以陈夫人走的广交会路线，通过和国企合作，利用广交会这个最大的出口平台，和外商做生意。


    如果不是因缘巧合，李云海结识了陈夫人，又得到对方的赏识，给了李云海一个机会，这种工程机器进入西州的时间，最起码还要往后推迟五年以上。


    五一文和科文这样的国营商店，他们不可能进这么昂贵的工程机器。


    全球能生产出这种工程机器来的厂家，不会超过十家，都在国外，东洋有四家，德国有一家，米国有一家，荷兰有一家。


    香江唯一的一家，就是派奇公司，还是和东洋合资生产，也可以说是东洋公司的子产品。


    这种工程机器，在世界范围内起步不久，因为价格太过昂贵，所以买的人并不多，主要用于航空航天、军工、设计、建筑等领域。


    也就是说，这种机器的涎生，最初并不是面向民用领域的。


    再加上成本昂贵，需要占用大量的外汇，还不一定卖得出去，国营商店不会进这么贵的商品。


    李云海估计，整个国内，能买到工程机器的地方屈指可数，特别是有现货的商店，四海商店可能是独此一家。


    胡宗伟也是识货之人，他知道工程机器的宝贵，不由得对李云海刮目相看。


    如果说李云海销售二手计算机，算得上眼光独到，那他能看到工程机器的商机，还有本事拿到货来卖，那就真要靠他个人的实力和本事了。


    胡宗伟问了一些相关的问题，李云海一一对答如流。


    对这些产品，他做了详细的了解，资料到手以后，第一时间做到倒背如流，要把这些商品，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去了解、去熟悉。


    不管谁问起来，他都能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进行详细讲解。


    梅纪平又在旁边吹风，说这些产品怎么好，他买了以后进行了试用，效果很棒，最重要的是方便、快捷，以后想出图就能出图，想复印就能复印，不再因为一点小事，就要到处找人，耽误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胡宗伟心动了，沉吟一会儿，说道：“这样好了，这几款机器，我先每样预订一台。实在太贵了，多了我们也买不起啊，小李同志，还请你多多见谅。”


    他一边说，一边把几张资料纸，放在李云海面前。


    李云海拿起那些册页，向对方确认了一遍：“胡校长，你说的这几款机器，包括工程复印机、工程扫描仪，工程单色打印机、工程彩色打印机，一共四台机器，是吧？”


    胡宗伟笑道：“对，就是这四样。至于工程彩色复印机，我以为现在用处不大。可以彩色打印嘛！这些大型图纸，也不需要大量的复印。”


    四台机器，价格将近400万！


    比起上次拿的1000台二手计算机来，今天这个采购单虽然只有几台机器，但总金额却差不多！


    办公设备机器一直都很贵，彩色的工程复印机，后世也要卖到三、四百万一台。


    即便是普通的高速复印机，价格也一直居高不下，理光的彩色高速复印机，后世要卖到30多万一台，单色的也要卖到18万一台。


    李云海满意之余，觉得西江大学的采购能力，还有开发的潜力。


    酒菜上齐，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天。


    国情如此，酒桌上谈生意，谈升迁、谈项目，可以谈一切事情，所以被人称为第二办公室。


    办公室里谈不下的订单，签不下来的项目，到了酒桌上，都能迎刃而解。再有解不了的，那就再去歌舞厅！


    李云海敬了胡宗伟和梅纪平两杯酒，借着酒劲，笑着说道：“胡校长，工程机器你都买了，也不差买几台复印机的钱吧？全新的机器贵，你可以买二手的，我给你最优惠的价格。”


    胡宗伟放下酒杯，慢条斯理的夹了菜吃，细嚼慢咽的吞下，这才徐徐问道：“二手的理光复印机，你能给我什么价？你知道我们学校很穷，贵了我是买不起的。”


    李云海说怎么可能？贵校是我省的重点大学，总比农林大学有钱吧？上一次，农林大学都在我们四海商店采购了15台复印机！你们大学少说也要采购20台以上！


    胡宗伟哈哈大笑，用筷子轻轻指了指李云海，对梅纪平说道：“看看，这生意人就是厉害。激将法都用出来了。”


    梅纪平眯着双眼，喝了一口酒，说道：“老胡，不瞒你说，我见过的人多了，但像李云海这样会做生意的，真的是头一个。在我看来，这世上就没有他拿不下来的项目，没有他吃不下的订单！来，我们碰一杯。李云海，你也喝！”


    三人碰了一杯。


    李云海双手持杯，微微起身，杯沿低于两个领导的杯子。


    碰杯要低，喝酒要高。


    劝酒要慢，喝酒要快。


    李云海率先一口喝光了杯中酒，亮了亮杯底。


    等对方喝完以后，他拿起酒瓶，给对方满上，这才给自己倒满。


    胡宗伟笑吟吟的问李云海，“小李同志，你都这么有钱了，还这么卖力的推销呢？你这是打算存钱娶老婆了吧？我们学校有的是年轻漂亮的女生，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李云海哈哈笑道：“胡校长说笑了，我已经心有所属。你有句话说得对，我努力赚钱，就是为了娶个好老婆。每台机器，我只赚你五块钱，我得卖多少台机器，我才能存够娶老婆的钱啊？胡校长，你真要对我好，想让我早日讨上老婆，你就多买我几台机器吧！”


    胡宗伟和梅纪平都是放声大笑。


    酒桌的气氛变得融洽起来。


    胡、梅二人虽然年纪比较大，但也放了开来，和李云海讲笑话，说段子，无所顾忌。


    一直喝到差不多了，李云海眼前都开始冒金星了，胡宗伟这才松口，说农林大学买了你15台复印机，那我就买你20台复印机吧，要二手的就行了啊，你给我什么价？


    李云海心下暗喜，说我给你每台13000元的价格，农林大学也是这个价格拿的货。


    胡宗伟拿起酒瓶，要给李云海倒酒。


    李云海连忙说我来、我来，不敢劳动领导。


    胡宗伟伸出左手，拦住了李云海，右手仍然往他杯子里倒酒，说道：“不，这一杯酒，我要敬你。”


    李云海笑着说，我实在惶恐啊！不敢当啊！


    胡宗伟倒满了酒，端起杯子来，说道：“小李同志，我敬你这杯酒，是有说道的。你是个商人，在商言商，要赚钱无可厚非，是吧？”


    李云海说是是是，我就赚一点小钱。


    胡宗伟带着几分醉意，打了个酒嗝，说道：“我不要你的提成，也不收你的回扣，不要你送礼物。每台复印机，你再给我少1000块钱！12000块钱一台，我买你20台，怎么样？你就说，这生意能不能成交？能的话，我们就干杯！”


    李云海递过杯子和他碰了碰，说道：“行！啥也不说了，尽在这一杯酒中！”


    两人一饮而尽。


    梅纪平听着他们的对话，眼底不经意间闪过一抹亮光。


    胡宗伟喝完了酒，重重的将杯子往桌面上一放，说道：“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今朝不醉，更待何时？尧舜千钟，孔子百觚。夫酒之为德久矣。”


    梅纪平很了解这个老朋友，听他开始说胡话了，便知道他喝多了，朝李云海使眼色，示意不要再喝了。


    李云海请了一席酒，和胡宗伟谈成了两个采购单，很是满意。


    20台复印机，12000元每台，总计是24万。


    再加上之前的398万工程机器货款，一共是422万！


    李云海这餐酒喝得值了！


    上次他喝醉了，还抽自己耳光，说以后再也不喝醉酒。


    但今天他又喝多了。


    这酒就是有瘾，特别是有聊得来的人陪酒，当真的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李云海趁着胡宗伟还清楚明白，和他约定，明天到西江大学找他签采购供应合同。


    胡宗伟一手撑着桌子边沿，一手指了指李云海：“小李同志，我明天还得跑一趟四海商店，虽然我很信任你，也相信老梅说的话，但我还得亲眼去你店里看看货，你说是不是应该？”


    李云海附和着说道：“应该，太应该了！我在店里恭候领导大驾光临。今天喝得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家。”


    他来之前做了准备，知道要喝酒，就让庄勇开车过来的。


    胡宗伟摇摇晃晃的起身，醉态可掬的说了一声：“我没醉，我还能喝！”


    话音刚落，他身子一软，醉倒在椅子上。


    李云海和梅纪平连忙扶他起来。


    梅纪平说散了散了，改天再聚。


    李云海喊服务员过来结了账，和梅纪平一起，架着胡宗伟下楼。


    胡宗伟醒了过来，不停的吟诗，他的普通话很标准，李云海听懂了，对方吟的是：“一壶老酒敬天涯，南北东西皆泛槎。本是人间尘一粒，他乡有我便为家。”


    李云海先送两个领导回去，这才回到家里。


    林芝在家里等着他回来。


    一见他醉成这样，林芝扶着他坐下，说道：“云海，你喝这么多的酒做什么啊？身体是自己的呢！醉了对身体可不好。”


    李云海拉着她的手，呵呵笑道：“没办法，谈生意嘛！来，亲一口。”


    林芝推了推他，说道：“好大的酒气，臭死了！我爸的官，不比你大？他的事业不比你大？他从来也没有喝过醉酒！你快去洗洗，我真的很怕闻酒味。”


    李云海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说道：“林芝，我不想洗了，我只想抱着你睡觉。”


    林芝打了盆水，拧了毛巾，帮李云海擦了擦脸和手，说道：“你不洗也行，时间不早了，你上床休息吧！”


    李云海喔了一声，起身来到床边，重重的往床上一躺，醉眼朦胧的笑道：“林芝，你过来陪我。”


    林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走到床前站定，一脸严肃的说道：“云海，我得和你约法三章。”


    李云海甩了甩脑袋：“什么啊？”


    林芝竖起右手食指：“第一，你以后不可以再喝醉酒！适量的喝一点点是可以的。小酌怡情，我这是为你好！你听到了没有？”


    李云海指着她，嘿的一声笑：“你开始管我了！”


    林芝把他的手打落，竖起右手中指，说道：“你别闹，我说认真的。第二，你要是醉了，或者不洗澡，你就不能碰我，我闻不了这么重的酒味，真的，我一点和你玩的心情也没有了！”


    李云海不由得醒了三分酒，说道：“对不起，林芝，我陪胡校长和梅纪平喝酒，他们都能喝，我陪着喝了几杯就成这样了。其实我并没有醉。我现在去洗澡。”


    林芝按住了他，说道：“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李云海坐在床沿，说好，你说，我听着。


    林芝坚起右手无名指，说道：“你以后有饭局，你要带上我！我得在你身边，一来可以照顾你，二来可以规劝你少喝酒。你同不同意？”


    李云海一把抱住她，笑道：“依你，都依你。别说三条，便是三百条，我也依你。不过你也得依我一条，就是陪我玩！”


    “……”


    林芝哭笑不得，亲了亲他的额头，说道：“你闻闻你身上冲天的酒气，我闻着都要作呕了。我真的受不了这个，云海，我明天再给你。”


    李云海知道她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就像当初林芝义无返顾的把自己交给了李云海。


    一旦她想，不需要李云海主动。


    可是，如果她不想，李云海也强迫不了她。


    因为林芝所追求的，就是自由的思想。


    林芝终究还是回家了。


    李云海闻了闻自己身上，苦笑一声：“这也叫有味道？一点酒味也没有好不好？唉！真是千金大小姐啊！”


    晚上，他冲了凉，一个人躺在床上，头枕着双手，忽然心生怀念，上一次醉酒，沈秀兰在身边照顾自己，那叫一个无微不至。


    没办法。


    谁让他选择了林芝呢？


    每个女人都会有自己的优点，也会有弱点。


    李云海不可能既得到林芝的柔情蜜意，又得到沈秀兰的温柔贤惠。


    不过，他一想到今天拿下的订单，又高兴起来！


    他还记着，胡宗伟明天还要来店里考察，赶紧强迫自己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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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