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青少年宫的周玉山。


    周玉山背着双手，笑眯眯的走进来，看到林芝在场，不由得双眼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一时间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青少年宫的计算机培训室组建了起来，但现在急缺培训老师，周玉山来问李云海什么时候有空？


    李云海说我要回一趟老家，后天我再去你们单位培训。


    周玉山说那就定在后天，不管你什么时候有空，你来找我，我安排。


    李云海笑着说一言为定。


    周玉山又打量林芝一眼，总觉得她很面熟，但又不好问人家，搔着头告辞离开。在回单位的路上，周玉山猛的醒悟过来：“那个女的——我知道是谁了！难怪李云海能拿下省署的订单，果然不一般！”


    李云海和林芝来到中山路百货大楼电器专柜。


    专柜扯着一条横幅：“电视机凭票供应，展销样品，请勿乱动。”


    电视机都摆放在柜台里面，一层层的堆放，像小山似的。


    每台机器都贴着长条幅的价格标签，哪怕是近视眼，站在柜台外面也看得清楚。


    电视机有大有小，以14吋的居多。


    黑白电视机的价格，有400元每台的，也有450块钱的。


    彩电的价格，国产的1100元每台，进口的卖1500元，18吋的进口大彩电，则需要1980元。


    这个价格也是不断变化的，物资紧缺时就会涨价。


    林芝给李云海拿的是夏普18吋的大彩电，是柜台里最贵的一款。


    李云海早就取了钱在身上。


    他指着柜台里的电视机，问售货员道：“同志，请问夏普18吋的彩电有货吗？”


    售货员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有票吗？电视机都要凭票供应。”


    李云海说我有票，掏出两张彩电票来。


    售货员见他有票，语气一缓，神情也热络了许多，微微一笑：“有票就有货，这种大彩电，买的人少，有的人拿到票，限期内也未必能攒够钱。你们这是在置办结婚用品吧？四大件都买齐了吗？你好福气，伱爱人真漂亮！”


    林芝羞涩的一笑，悄悄拿眼睛瞥李云海。


    80年代以前讲究三转一响，缝纫机、自行车、手表、收音机；80年代讲究四大件，彩电、冰箱、洗衣机、空调。就像后世的房子、车子、手机、电脑一样，想购齐四大件，每个年代的家庭，几乎都要掏空家里的老底，有的还要借钱结婚。


    李云海信口胡言道：“能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别说四大件了，便是四万件，我也得置办齐全了！”


    林芝白了他一眼，拿脚轻轻碰他一下，悄声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啊，哪天娶我过门，我非得让你置办四万件不可！”


    李云海捏了捏她的手，深情凝视她美丽的双眸。


    林芝红了脸，抽出手来，反手打了他的手背一下：“这可是商场，你真大胆！”


    可是她又心痛怜爱李云海，怕他生气，便主动的握了握他的大手。


    18岁的她，身材高挑，桃色皮肤，体态轻盈，举止端庄优雅。黑发如漆肤如玉，美丽的眼眸令人向往，每一次的闪烁和微笑，都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神韵。


    她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雍容典雅，美丽而不妖娆，艳而不俗，妩媚而不造作，美的无与伦比。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古英雄爱美女，李云海也喜欢林芝。


    但他喜欢归喜欢，却知道两情虽然相悦，中间却隔着遥远的阶层鸿沟。


    他能不能跨越这条世俗划就的屏障？


    要看他以后能做出多大的成就来。


    如果他只是一個工人、农民，或者只是一个小商贩，想迎娶林芝这样的女人，几乎等同于痴人说梦。就算两人冲破一切成见，强行在一起，婚后能幸福和快乐吗？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古来婚姻，都讲究门当户对，不是没有道理的。


    要配得上林芝的家世背景，要得到她家人的认可，李云海明白，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李云海买了两台彩电，又买了一根室外天线，一根室内天线。


    省城用室内天线差不多了。


    农村信号差，要装专业的室外天线才管用。李云海知道，支书家用的便宜天线，他家那台黑白电视机，只能接收一个频道，信号还时有时无。


    两台彩电加天线，花了他4000块钱。


    李云海骑着三轮车来的，把彩电搬上车，喜滋滋的和林芝一起回店里。


    他把一台电视机和天线盒子绑在摩托车后面，叮嘱了彭癫子几句，又留了些钱给他用。


    然后，他陪林芝到火车站，等她买了火车票。


    上次坐客车，可把林芝给颠簸苦了。这次她要坐火车去，下午三点才能到达梅山县城。


    李云海看看时间，自己骑摩托车回家肯定快得多，便和林芝约定好，下午到县城接她。


    骑摩托车跑长途，对男人来说并不算什么辛苦事，甚至乐在其中。后世春运时，很多民工买不到回家的票，都是千里迢迢的骑摩托车回家。


    李云海用5档跑60公里每小时。


    他自己骑车，中途不用停车上下客，也不用转车，还可以抄近路，比客车快得多，中午就回到了家。


    家里人看到李云海骑了摩托车回来，又带回来一台大彩电，都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老四李云峰和五妹李云英，更是快活的围着大哥跳来跳去，嗷嗷嗬嗬的欢笑不止。


    村里的左邻右舍，都跑到李家来看热闹。


    不一会儿，李云海家的堂屋和灶房里，都挤满了人。


    “哟，德明哥，你家云海这是在哪里发了大财回来啊？又买摩托车，又买电视机。”邻居张大婶羡慕的询问。


    大伯李德光说道：“哎呀，李云海不是分配在梅山县机械厂上班吗？这才上多久的班？就有这么多的工资？不可能吧？”


    张屠夫媳妇双手抱胸，瞥着眼睛，阴阳怪气的说道：“电视机也没啥了不起的，支书家里就有一台！”


    李云英大声说道：“支书家的是黑白电视机，我哥买的是彩色电视机！”


    李云峰补充说明：“支书家的是9吋大！我哥买的是18吋大彩电！”


    李云海只是笑，掏出烟来发了一轮。


    李德光接过烟，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过滤嘴，三五牌！好烟！云海，你这是发大财了啊？”


    李云海笑了笑，说：“大伯，我在外面讨生活呢！”


    他和父亲商量彩电放在哪里？


    李德明说就放在外面灶房里，反正吃饭也在这里。


    李云海说灶房里油烟大，电器容易腐蚀。


    张淑文说就放到堂屋吧！以后邻居们来我家看电视，也方便不是？


    李云海喊弟弟妹妹：“云芳，云山，把屋里那张木台子搬到堂屋来。”


    他则拿出在省城买的插排和电线来，从电表里接了一根电线，扯到堂屋。


    李云海把18吋大彩电搬出盒子，摆放到木台子上。


    村民们看到那台大电视，全都震惊了！


    “好大的电视机！比支书家的大多了！”村民们纷纷赞叹。


    “这是彩电！里面女人穿的衣服都是五颜六色的！”


    “彩电得多少钱啊？”


    “快打开来放啊！有没有霍元甲看？”


    “……”


    李云海一点也不着急，拆开天线盒子，拿出里面的零件，按照说明书进行组装。


    这是专业天线，装起来以后，跟空间站似的伸展开来。


    安装专业的天线，可以多接收几个频道，除了贵，没毛病。


    李云海组装完天线，叫弟妹搬了梯子，把天线架到屋顶，用铁丝牢牢的捆绑固定在廊柱上。


    一切准备就绪，他才打开电视机。


    电视机屏幕先是闪出满屏的雪花，变出无数的条纹，慢慢的显出影像来。


    “真的是彩色！”张屠夫媳妇大声喊道，“哎哟，这么好看！”


    李云海拍拍手上和身上的灰，看看手表，连忙骑上摩托车，去县里接林芝。


    他赶到梅山县城，时间还早，便到附近集贸市场买了一些菜，又买了些小吃，来到车站出口外等候。


    不一会儿，一袭粉底白花连衣裙的林芝出现在视线里。


    在这个灰败的小县城火车站，她是如此的清新靓丽，鹤立鸡群，吸引了无数人关注的目光。


    “李云海！”林芝小跑过来，嫣然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迟到的！”


    “饿了吧？”李云海把小吃递给她，“给你买的。”


    “嗯！我饿了！”林芝接过来，打开纸袋便吃。


    李云海递给她一瓶汽水：“慢点，别噎着了。”


    林芝拍拍胸口，接过汽水喝了一口，扑哧笑道：“你一说，我就噎着了！这么灵？”


    两人相视大笑。


    李云海等她吃完了，这才载着她回家。


    家里人山人海！


    李家的门框都要被人挤破了！


    堂屋地上坐满了人，连转个身都没有空隙，有靠在门上看的，有顺着窗口看的。


    后面赶来的村民，只能在人群外面站着。高个子跳着脚还能看上一两眼，矮个子就只能听个响。


    林芝吃了一惊，好奇的问道：“李云海，你家干什么大事了？来这么多的人？他们在看什么？”


    “在我家看电视呢！”李云海不能从正门进屋，完全挤不进去，便带着林芝走侧门。


    林芝不解的问道：“看电视啊？用得着这样吗？”


    李云海轻轻摇头，说道：“你是千金大小姐，从小就有电视看。我家这台电视，是村里第二台电视机，是第一台彩色电视机。我们农村人看彩色电视机的幸福，你是不会明白的。”


    “……”